聶冰儀起身揚手潑出去杯中的酒。毓殊反應機敏,微微側身擋住全部的酒水,自己身上濕了一片,背後的朱文姝倒是乾乾淨淨。
「開玩笑都不行,這麼較真。更年期?不會吧,這麼早?」毓殊不緊不慢地用餐巾擦衣服,一旁的朱文姝小聲責備她,她也不生氣,還傻乎乎的笑。
以聶冰儀的年齡,放到舊社會都夠當她媽了,饒是如此,毓殊損起人來毫不客氣。
「死腦筋還想談戀愛?醫生跟你真是白瞎了!您自個兒玩去吧!姐姐,我們走。」
毓殊起身,向朱文姝伸手,二人正要離去,一場小小的意外發生了。
聶冰儀被人潑了紅酒。
只見潑人酒水的婦人把高腳杯擲到聶冰儀的頭上,破碎的玻璃劃傷她那張少有感情的臉。玫瑰色的酒液混著血順著她的黑髮與臉龐流淌,滴落在雪白的桌布上,綻放出詭異的花朵。
「漢奸,去死吧!」
婦人手握餐刀,撲擁而上。
48、第48章
「漢奸,去死吧!」
當婦人撲過來時,聶冰儀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漢奸?竟然說她是漢奸?是啊,這些平民滿心國恨家仇,她又怎可責備他們呢?
被扔臭雞蛋、收到匿名恐嚇信、這樣挨打受傷也不是三次五次了。單她乘坐的汽車,就被人爆破過兩次,多虧自己警覺才沒被炸死。
可這些人不是拿她撒氣就能平息怒火的,誰對漢奸不是咬牙切齒地痛恨呢?
總有一天,雪代會因為跟在自己身邊而遭殃。
餐刀離著聶冰儀的臉只有巴掌遠,耳邊的聲音變得嘈雜又模糊。雪代起身試圖拉開聶冰儀,毓殊抓起桌上的湯匙擲向婦人握刀的手,朱文姝在手提包翻找乾淨的手帕、想要給聶冰儀擦擦臉。
這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了。聶冰儀後仰避開刺殺,微側身抬起腿踹向婦人的小腹,緊接著反撲回去,雙手推著婦人持刀的手,餐刀沒入婦人的肩胛骨。這還不算完,聶冰儀握著刀柄轉了半圈,動彈不得的婦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動作一氣呵成,堪稱果斷甚至殘忍。
「把我男人還給我!你這個賤人!是你和小鬼子殺了他!」
婦人仰起臉,毓殊卻是驚呆了。
行刺的婦人竟然是羅掌柜。
毓殊對羅掌柜印象深刻,只因為掌柜的五官粗大隱隱有男兒之風,以及她與王進忠亂糟糟的婚約關係。
王大哥進入軍營後,羅掌柜的是與旁人結婚了麼?她是福宴酒樓的老闆,又為何穿得如此落魄出現在福宴酒店?
看見羅掌柜受傷,毓殊克制不去幫忙——自己現在是個有軍方背景的島國人、與旁邊的「漢奸」是密友。
侍者、安保人員到酒店總經理蜂擁而至,一大群男人壓制住一個女人。落魄潦倒的羅掌柜每每嘶吼,總經理就會抽她一耳光。
「招牌賣了就滾回山溝里!別拿了錢死皮賴臉往這兒跑。耽誤我們做生意,我送你吃牢飯去!」
羅掌柜毫不在乎總經理的羞辱,她眼裡只有聶冰儀:「還我男人!把忠哥還給我!是你們把他吊死在城樓上的!」
毓殊全身戰慄。
王大哥和團長那支隊伍,本是要出關的,最終卻因為染上天花而全部犧牲。這件事只有她們幾個和當初審訊過反抗軍的敵軍知曉。但百姓們只知道島國人吊死了反抗軍,不知道病死在先。
人已經死了,誰也無法阻止金芳珍與島國駐軍對屍體的侮辱。戰士們被曝屍荒野,聶冰儀又是冒著怎樣的危險替這群人收屍,尋常人無從得知。
同樣是去了蘇國,因為身份特殊,毓殊不曾聯繫過魏嵩與羅瓊兩伙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看著孤苦伶仃的羅掌柜,自己再怎麼同情也無濟於事,她只能祈禱酒店的人別太過分,僅僅把人趕出去就好。
那邊被打得頭破血流的羅掌柜被人丟出門外。這邊雪代用手帕壓按聶冰儀的傷口,準備離開。毓殊給朱文姝使了個眼色,朱文姝掏出錢包替聶冰儀結了帳。
「抱歉,錢我回過後還給你。」聶冰儀說。
除了流了不少血之外,她覺得自己沒什麼症狀,但毓殊雪代由不得她,二人架著她往轎車的方向走。
「我可以開車,還是我送你們回診所吧。」毓殊說。
「好,麻煩你了。」
聶冰儀翻出鑰匙,交由毓殊。毓殊打開車後門,扶聶冰儀進去。接著雪代坐在聶冰儀旁邊。
毓殊急急忙忙打開駕駛位的車門,車門剛拉開一掌寬,她看見一根不該存在的銀線。
「離開車子!」
她只來得及拖出來剛坐下、正要關門的雪代。
剎那間,酒店附近的人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被爆炸掀飛。
火光,濃煙。吶喊聲,警笛聲。
「如何?」
街頭上,躲在暗處賣冰棒的小販用高麗話詢問站在二樓的小痞子。
痞子同樣用高麗話回答:「那女人好像坐在了後排。手雷被負責駕車的島國女人發現了。那島國女人救出了一個男子。」
「她怎麼坐進了後排?平時都是她自己駕車的。她坐在後排,手雷恐怕炸不死她!」
「鎮定!你帶著同胞們快走。這條街很快就要被警察包圍了。」
「可惡!那女人跟著鬼子殘害了我們多少同胞……不能讓她活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