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往城外驶去,车里坐着三人,一股药香蒸腾飘散。
容貌精致面色苍白的男人赤着腿踩在兽皮制成的地毯上,任由一个穿着一身黑连眼瞳都黑的像是透不出光的人施针,还有一人高马大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的青年贴着车厢一角怔怔的看着他们。
正是虞尧、薛弋和梅傲雪三人。
梅傲雪是在上朝的路上被捉来的,他住的地方比较远,又雇不起轿子,只好每日提前半时辰起床步行过去,每回都是赶国子监的点卯。
他又困又饿,张嘴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就被掳上了马车。等到上了马车,他才在莹莹的灯火中看到那只苍白的能看到手背上筋络纹路的手。
“咳咳”闻朝松开他的时候还因为戗风偏头咳了两声,病弱的气质扑面而来。
被直接拎来拎去身高八尺的鲁川壮汉梅傲雪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难道他来京城之后实在过于忧虑心焦而瘦了可是他抱着有今天没明天的觉悟,每天都吃好喝好从不亏待自己啊
当然,后来看着闻朝顶着那张病弱的脸,一边咳嗽一边单手提着十来二十斤的大刀一刀一个暗探的时候,梅傲雪明白了,有问题的从来不是自己。
这是此后之事,如今的梅傲雪眼看着日出东方,今日的点卯是彻底过去了,而马车却还嘚嘚嘚的往城外跑,他终于忍不住询问,“你们要带我去哪”
车内没人回答,反而是外面驾车的玄衣司回了一句,“去主子在城外的庄子见小少爷。”
世人都知道九千岁闻朝有一个软肋,那便是弟弟闻朗。当年闻朝便是为了给闻朗凑钱治病,才净身卖入宫中当了太监。
不是没有人想通过闻朗来拿捏闻朝,然而闻朝将人保护的很好。他城外庄子极多,还混有玄衣司的据点,虚虚实实根本不知道闻朗到底养在哪个庄子上,即便是知道了,庄子内外也不知道藏着多少侍卫和玄衣司,想要闯入其中,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更别说江云毓自认掌握着牵制闻朝的绳索,又岂会让别人现闻朗。
但其实不管是剧情线还是原主记忆中,闻朝和闻朗两人的关系都不算亲近。
剧情线只在最后江云毓对付闻朝的时候出来当了下工具人,前期一直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而原主入宫时,闻朗年岁尚小,之后又因为闻家抄斩之事已经是一个“死人”,活得自然不容易,再后来原主成了九千岁,却更担心闻朗被利用伤害,遂一直养在庄子上,连看望都小心谨慎,很少过来。
如此一般,曾经再好的感情也只能是徒劳。
若不是玄衣司查来的情报中,竟然还有梅太守死后,闻家也跟着受益,一年后便得以入京,之后步步高升官至尚书的事情,虞尧都快要忘记原主还有一个弟弟了。
梅傲雪立刻就反应过来小少爷是谁,他更加奇怪了,“你们去看闻朗,拉上我做什么”
玄衣司只问了一句,“李梅两家的往事你不想知道”
梅傲雪顿时变了脸色,他面容紧绷,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戒备,和之前那个刚直到有些憨傻的印象倒不太相同了。
半晌才道,“你知道多少”
薛弋施针恰好结束,虞尧这才睁开眼,“多少不重要,你心中的疑问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我没有疑问。”梅傲雪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几乎写满了“我在撒谎”,心里直喊完了完了,闻朝这神情必然是已经掌握证据了啊
九千岁闻朝虽说挂着奸佞之名,其实力却是一致认可的,他经手的事情就没有办的不妥帖的。
梅傲雪对李梅两家的往事也觉出许多疑点,但事情久远牵扯甚大,他不敢查也不能差,只好一直压下,没想到终有一日还是被翻了出来。
如果陛下的身份曝光,即便他们并不是有意配合,也会被当作李家同党清算,就像当年闻家和江州反贼一样被牵连冤死。
早便说不来京城了,父母却偏要来,说什么是小叔的唯一骨血,怎么能够抛下不管现在好了,直接把一家人的命都搭上了。
梅傲雪忍不住用手揉搓挤压没有眼泪的眼眶,“我都不曾娶妻生子,竟然就要这么孤条条的去吗”
薛弋收起针灸包,往炉子里添加香料,闻言凉凉道,“我可以找人给你看八字办个阴亲。”
梅傲雪识趣的安静下来。
马车入庄子,停在中心宅院前,已经有人候在那里,领头的少年人也是一副身形羸弱的模样,他容貌并不算出众,胜在一身气质高雅,浑身萦绕着一股书生气,神情淡淡。
“大哥。”那人喊了一声,视线在梅傲雪脸上落下,立刻便道,“大哥是为了父亲的遗物而来”
倒还算机敏,虞尧也开门见山的问道,“是什么”
闻朗再次看了梅傲雪一眼,“一幅画。”
闻尚书留下了一幅画作为遗物,原本以为是什么名家大作,拿来展开了才现只是他闲时所作,瞧着画技并不算纯熟,上面的作画时间也是二十余年之前。
画中是一处庭院,有几位少年人正一起嬉笑作闹,闻尚书擅长画像,曾在刑部待过所画的通缉令因为真实十分受衙差们欢迎,这画中人着墨不多,然而寥寥数比却勾勒出几张熟悉的脸。
虞尧率先就认出画中的庭院是李家在鲁川的主宅,薛弋则指了指其中侧头与人说笑的男子,看向梅傲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