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于在暗处观察一切,外表看起来木讷迟钝毫无威胁。平时惜字如金,却能在关键时刻挥出致命一击,就连郑泰,种辑都没意识到荀攸胸中藏着怎样的良谋,也只有何颙和徐嘉树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厉害。
开口便是杀机四伏,可谓隐刃。
荀攸也不知道徐子茂为什么一直这么高看自己,见酒樽满了,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这下手里的梅子都拿不稳了。
“依公达兄之见”,徐嘉树这才试探地问道:“汉室可以复兴否?”
荀爽是坚定的汉室忠臣,这是他亲眼所见,荀彧作为曹操一路走来的肱骨,却愿意为汉室与之决裂,忠诚也毋庸置疑。
只有荀攸,虽然一直在幕后出谋划策,却从未表露过自己的看法,眼下时机正好,所以徐嘉树有此一问。
“若以史书作比”,荀攸撑着脑袋小声道:“如今汉室,可比东迁洛邑后的周室。”
虽然是天下名义上的主宰,但旧有秩序逐渐分崩离析,新的挑战者蠢蠢欲动,而且更巧合的是,都经历过一次元气大伤的迁都。
时间差了近千年不假,但处境居然十分类似。
“若要兴复汉室”,荀攸继续分析,“必须先除掉董卓,然后西向凉州、益州,伺机东出,从诸侯手上收回国土。”
这是秦始皇和汉高祖走过的路,在现在的人看来,几乎是取得天下的必胜打法。
益州,关中两块区域连在一起,就有了坚不可摧的地利,再扫平身后的凉州,解决唯一的后患,最差也是个占据崤函天险坐观成败的局面。
徐嘉树回忆历次模拟,基本上也是遵循这条路线来走的。
“公达兄高见”,他点头赞同道:“只是天下难免又有数十年之灾。”
汉末的崩塌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更像是一个被慢性病折磨的病人终于大限将至。
除了开国几代之外,历代东汉皇帝都难逃壮年而死的结局,早夭更是屡见不鲜,从第四代汉和帝的“永元之隆”后,东汉就开始漫长的衰败之路。
如今只是一个烂了很久的苹果要从树上掉下来了而已。
预见到这一点的士人其实很多,比如鲁肃就在《榻上策》中言之凿凿地讲出“汉室不可复兴”这句话。
皇帝短命也好,天灾人祸也罢。种种因素,都可以归结成一点结论——汉室已经失去天命。
这也是为什么东边诸侯几乎不约而同地开始割据州郡的原因之一。
话说到这里,荀攸的态度已经可以推测出来了。
汉室有可能复兴,但要把天下第三次征服一遍,难度极大。
“说到东出”,徐嘉树抛出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当今天下诸侯,公达兄可有了解?”
煮酒论英雄!
初平元年的局势与建安五年可不一样,许多人还在台下蠢蠢欲动,许多人正如日中天,与荀攸这样的才智之士聊这个,想必大有收获。
可惜此时两人的身份比不过彼时的曹刘,更多像是两个公务员酒后闲聊。
“与族中一直有书信往来,加上这些年担任黄门侍郎,对天下人物有所耳闻。”,听到这个话题,荀攸也来了精神,“子茂看来,如今人物,谁可称之为英雄?”
“凉州马腾韩遂如何?”
徐嘉树先问起西向的第一个目标——眼下雒阳残破,若要以关中为根基,则西凉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道理很简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不忠不义,何以服众”,荀攸嗤笑道:“勇不足以保境,智不足以安民,无头苍蝇,只求一口功名利禄,不足挂齿。”
马、韩二人是那种最低级的割据政权:没有政治理想,没有统治法理,也没有一个智勇双全的领袖,只是在凉州的特殊环境下,纠集了一批小军阀组成的军阀联盟。
这种小卡拉米,自然入不了荀攸的眼。
“益州牧刘君郎如何”,徐嘉树又问起第二个目标,“其人占据巴蜀天险,进退两便,可是英雄?”
“刘君郎图谋不轨,朝堂上谁不知晓?”,荀攸对此人评价颇为刻薄:“自请入蜀一事,可谓有些远略,可他眼高手低,连区区汉中都拿不下,只能坐困群山,谈何进退?”
历史上也确实如此,刘焉拿不下汉中,转而扶持张鲁,结果张鲁成了他儿子刘璋的心头之患
折腾了两代人拿不下一个汉中,考虑到刘焉布局时间之早,可谓起了个大早,赶了个空集。
凉州、益州都不足为虑,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对手都是一群虫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