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香婆婆背上的東西聽全了她的話,在她背上稍稍直起身子來,朝著妙果的方向咧開嘴,細密的尖銳利齒間並沒有舌頭,口中鮮血湧出,向下粘連成一條細線,很快浸濕香婆婆的衣襟。
但她渾然不覺。
「往北面跑哦。」
來自陰間的呢喃竊竊地在妙果的耳邊響起,含糊不清,耳後皮膚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轟隆隆——」一聲悶雷炸響,天空突兀地暗下來。
第3章上門的木頭人
突然下起的雨擾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杜家爹娘送走香婆婆,招呼杜妙杏過去收攤,杜家阿娘一反常態地把自己的蓑衣斗笠穿在妙果身上,粗糲的掌心摸了摸她的臉。
一家人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無雙鎮的降雨並不頻繁,灌溉和吃用都靠著貫穿鎮子的白水河,東西兩邊的鎮子連接都要經過最北邊的白水橋,這橋是最初那位沈姓富商修建的,仿了富庶地方的樣式,做成半圓的拱橋,欄杆兩邊很隨機地雕刻了幾隻形態各異的獅子。
此時一個撐著傘的年輕男子站在橋上,伸出一隻右手摩挲獅子的石頭腦袋。
這隻修長的手上戴著很貼合的手套,朦朧的黑紗材質仿佛能直接看見皮膚,湊近了才發現那若隱若現的錯覺不過是其中夾雜的金絲。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油紙傘面上,從這個方向眺望鎮子,凡人看不見濃郁的黑氣從鎮子中心飄出來,漸漸蠶食整個小鎮。
鎮上唯一的書院就在過了橋不遠的竹林里,有稚嫩的童音在大呼小叫:「沈先生!沈先生!有人打起來了!」
被喚作先生的年輕男子正是沈鈺安,他收回目光,右手在空中信手一拈,一隻破舊的魚簍從河岸里飛到他手上,裡面沒有活蹦亂跳的魚,綠油油的水草裝了半個簍子。
他不急不慌地提著魚簍回去,十來個孩子圍成個圈,講室的桌子蒲團東倒西歪,宣紙亂飛,所有東西都不在應該待著的地方。
「先生來了!」跑去叫先生的機靈男孩叫著,一群半大的孩子頓時讓開位置,露出中間打架的兩個學生。
杜小弟叫人壓在地上,眼角烏青,把他揍了一頓的也沒好到哪裡去,手腕上一個沾著口水和血絲的牙印還在耀武揚威。
兩人還在吵:「賣豆腐的也敢惹我?我家可是開錢莊的!就說你姐姐是傻子了怎麼著吧?」
杜小弟使勁撲騰,炸了毛似的:「她不是傻子!你再說我咬死你!」
「就是傻子就是傻子!」
「夠了,」沈鈺安把手裡的魚簍擱在牆角,跟著他回來的瘦小男孩接過他的油紙傘收起來,也妥帖置放了,「羅俊,鬆開成根。」
他並不像無雙鎮的莊稼漢那樣結實魁梧,但身量高大,脊背挺直猶如一棵修竹。
沈先生長得俊美,脾氣也溫和,總是含著溫柔的笑意,但沒有刺頭敢不聽他的話,一雙沉靜的眸子偶爾露出的冷然神色實在叫人喘不過氣。
羅俊不情不願地鬆開人,杜小弟終於能從地上爬起來,兩個人都彎腰喊了先生。
順滑的布料從孩子們眼前掠過,是先生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撩袍坐下了,他拎起一本被墨水殃及的課本,臉上沒什麼表情。
「……」
學生們都站好不敢開口。
誰敢承認是自己敢的啊。
靜了片刻,沈鈺安開口,卻沒說什麼責備的話,揉著額角將書放回桌案,吩咐道:「所有人把講室收拾乾淨然後下學,尋釁滋事的兩個最後走,我親自送。」
學生們面面相覷,有人小聲道:「先生,還在下雨呢。」
雨下得突然,大家來時都沒帶傘。
沈鈺安看他一眼,道:「放心走就是,雨不會下太久。」
「……」
說不上是不是錯覺,但總感覺沈先生的眼神深處隱含嫌棄,他難道問了個蠢問題嗎?
講室收拾完,沒有參與打架的孩子結伴走了,雨勢變小,只有零星點滴,他們呼啦啦跑過白水橋,討論沈先生今天為什麼又沒有釣到魚。
錢莊派了夥計來接羅俊,看見沈鈺安,取下頭上斗笠彎著腰打招呼:「沈先生,今天雨下的突然,我來給東家孩子送傘,不想您下學這麼早啊。」
沈鈺安客客氣氣地還禮,喚來羅俊,把人交給夥計:「左右無事就下學了,你來的正巧,勞煩轉告羅掌柜,明日我會上門拜訪。」
夥計不明所以,但東家的家事不好仔細問,只能領著人走了。
書院只剩下杜小弟,他胖墩墩地,抱著沈先生遞給他的魚簍,吸了吸鼻子,小聲喊:「先生?」
先生沒搭理他,折回屋檐下取了油紙傘,在鞋上又套一雙木屐,帶杜小弟出了書院。
他也沒鎖門,好像不怕有人偷東西似的,杜小弟跟在他身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鎮子南邊走。
胖胖的臉上堆滿憂愁。
不知道怎麼跟爹娘解釋,先生一定會把打架的事告訴他們吧?
杜小弟雖然熊,但還是很講義氣的,挨了四姐的揍,但也吃了她給的肉餅,總不能看著別人罵她。
也不知怎得,平常要走很久的路,和沈先生一起走,總覺得沒幾步路就到了。
杜家到鎮子上的一段路都是土路,下了雨全是水坑,杜小弟跌了一跤,摔成個泥猴,沈鈺安牽著個泥猴敲門,妙杏急急地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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