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果不理會那個會走動的木頭人去向如何,慢吞吞地捧起臉那麼大的土陶碗,裡面是擇好的豆角,她眼睛盯著碗,腳下往廚房一步一步地挪。
那半個魚簍的河蚌在晚上被端上餐桌,妙杏熟練地將蚌肉過水瀝乾,下了薑絲辣椒和八角炒香,最後加蚌肉和蔥白摻鹽翻炒,一盤子辣炒河蚌鮮香又有嚼勁。
妙果坐在桌角默默吃豆角,杜小弟在她旁邊吃蚌肉吃的滿嘴流油。
桌上五個人,一盤蚌肉全進了杜阿爹和杜小弟的肚子裡,杜阿娘都沒沾一下筷子。
吃飽喝足,杜阿爹「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發泄對沈鈺安的不滿:「早些時候不來說親,找到財路了他倒來了!說親不請媒人……只帶來幾隻破河蚌,能值幾個錢?」
妙果蹲在屋檐下洗空出來的河蚌殼,她有點喜歡河蚌殼上的一圈一圈的花紋和不明顯的彩虹色。
三姐在廚房洗碗,杜小弟回屋睡覺了。
寂靜的雨幕,爹娘在磨坊間坐著,說話聲不大,但聽的分明,他們認為妙果是傻子,也不避諱著她。
杜阿娘接話:「這叫什麼話?果子又沒跟人家定下來,人家上門還得帶金山銀山來不成?」
「你還說?今日還跟香婆婆說了要把果子嫁給劉老爺,下午你又跟姓沈的攀扯什麼?」
「莫提那老妖婦了!」杜阿娘冷笑道,「我可算看清她的把戲,真以為我不知道,她給劉老爺送過多少小妾?死了不知道幾個了!我們果子哪有這麼好命,一過去就剋死了他?」
杜老爹抓頭髮,煩躁道:「好歹能撈些銀錢的,你莫只看姓沈的長得好看,沈家十幾年前全家死光……那之後沈家小子只讀書讀的好做了狀元,做官還沒兩年就回來了,保不齊兜比臉乾淨。」
「兜比臉乾淨?」杜阿娘不樂意了,把手裡的黃豆一摔,提醒他:「四年前他挨家挨戶收學生,那時候不是隨手就給了我們一袋銀子?說起來果子合該就是他的了!不過讓我們多養了幾年……」
杜阿娘情緒激動,說完話才發現妙果披著蓑衣站在門口,手裡攥著兩個蚌殼。
「果子啊,咋了?」她攏了一把頭髮,掩飾地咳嗽一聲。
妙果把手往前伸了伸,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蚌殼,二丫,給她。」
二丫就是隔壁張家的女兒,倒是和妙果親近,杜阿娘揮揮手:「去吧,快點回來,雨下得大。」
妙果把斗笠也扣在頭上,慢吞吞往院門摸索。
身後爹娘還在爭論。
「……沈家阿郎是個有出息的,就算如今真沒什麼家底了,保不齊以後又想回去做大官了呢……給個老頭子做妾也不好聽,果子嫁給沈狀元做妻子,以後咱們說出去也好聽……」
「也是,讀書人好面子,也不怕以後不想著孝敬岳父岳母……」
妙果扶了扶斗笠,出了院門,冒著雨來到張家門口,這時候天色已經昏暗,因為下雨,門口的燈籠也沒再點上。
妙果從籬笆牆裡抽出來一根長樹枝,踮著腳把兩個晃悠悠的舊紅燈籠取了下來。
兩個大頭鬼拖著自己的大腦袋,蹲在門邊看著她動作,見到燈籠取下來,齊聲叫起來:「好燈、好燈!」
它們個頭還不到妙果的腰,腦袋大身子小,圍在妙果腳邊轉了兩圈,各自頭頂一個紅燈籠動作緩慢地跑走了。
小孩子哭鬧不休的聲音漸漸停止,她才攏緊厚重的蓑衣往回走。
雨幕深重,一道紅影從齊膝的草叢裡躥出來,四肢靈巧地攀爬到妙果的肩膀,順滑的皮毛一點也沒有沾濕。
對此,妙果並沒有太多詫異,只是摩挲著手裡的蚌殼,垂著眼睛不知道想什麼。
「去山裡抓了只兔子,花了我兩天時間,回來就看見你給大頭鬼送燈,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肩膀上的動物有著修長的四肢,尖尖的吻部,蓬鬆的大尾巴在身後搖來搖去,赫然是一隻紅毛狐狸。
妙果已經走進了自家院子,她跑到屋檐下,摘了蓑衣使勁抖水,紅毛狐狸跳下來,蹲在她常坐的草墩子上搖晃著尾巴。
爹娘已經開始推磨,悶悶的「隆隆」聲不小,妙果在堂屋做針線,妙果的聲音混在雨聲里,顯得很輕很細:「它們嚇到小寶,小寶哭了兩天了。」
小孩子的眼睛很靈,感知也敏銳,大頭鬼本意不是嚇人,但它們待著不走,才幾個月大的小寶還是感覺到害怕,也因此哭鬧不止。
紅毛狐狸哼笑道:「它們是想去輪迴……嗨呀,在人間遊蕩的太久啦,就找不到去陰司的路了,得找個人用過的燈,好給它們指路。」
妙果從沒聽過這樣的說法,她把斗笠摘下來掛牆上,黑亮的辮子拆開,非常有耐心地,慢吞吞地擦乾濕潤的部分。
「我催生桃木,沒有用。」她帶著點疑惑。
紅毛狐狸乾脆在草墩子上趴下來,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你才什麼水平?能結個果子都不賴了,種出來的桃樹苗也稚嫩,自然嚇不住它們。」
它動了動耳朵,繼續說:「何況那桃樹苗也沒來得及種,還在牆角放著呢,趕明兒自己就死了,更談不上驅邪。」
這隻紅毛狐狸懂得很多,妙果也不曉得它從哪裡來,遇見它其實叫妙果吃了點苦頭,
妙果還沒家裡鹹菜缸高的時候,這隻紅毛狐狸鑽進缸里偷吃鹹菜,結果爬不出來了,大半夜在缸里嚶嚶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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