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希儿你听好了——”
怜影猛地踢开脚盆,赤裸的脚板紧贴着地面,声音狠厉而坚决,又不忘把音量压低:
“我在红院卖了七年,遇到的贵人十只手掌都数不过来,其中还有三位仙人。他们哪个不比卫八郎身份尊贵?
“我如果想求人,有的是男人可求,哪里轮得到你来出卖自己?
“之所以没去求,是因为求了也不会有好结果。
“何况当初我卖身,为的就是把那五两银子给你添作嫁妆。否则成都城外难民那么多,城里人的阴婚,轮半年都轮不到你!”
曾希儿已经松开了推磨的双手,把头埋在烛火的阴影之中,干活时扎起的长发也如瀑布般垂落下来。
“是希儿没本事……”
都怪她。
除了叫卖豆腐的几句套话,便只学会几样制作豆制品的手艺。
即使如此,她做的豆腐,也绝非水磨巷最好吃的。
徐记豆腐生意兴隆,靠的从来不是口味。
后来,她把这当做启发。
虽然她对这种启发感到厌恶,但除了拿仅剩的皮囊作为筹码,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将两人一起从底层的泥沼里救出。
而那卫八郎,已经是曾来水磨巷买豆腐的人里,身份最高的了。
();() “我日日回来歇息,按理本不应该。跟妓女同住一屋的,能有什么好名声?”
怜影按住曾希儿的肩膀,情绪缓和了些,替妹妹扎起那松散的长发。
“这两年你生怕我多心,从家里搬离,愣是以身作则,靠扁担打出了副彪悍的西施名声。
“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良籍,可得珍惜着过。
“但凡能保你一个身家清白,便不算咱姐妹俩,白吃好些年的苦。”
-
这天清晨。
徐记豆腐店打了烊。
直到午时,隔壁家的“豆夫子”吃饭时看见,曾西施拄着扁担,穿着身类似他家长工做活时的短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水磨巷。
豆夫子猜想:
“这俏寡妇许是夜里拉磨,精神不佳,不小心被失衡的磨盘砸了脚。”
又咂了咂嘴,吐出一块豆腐渣。
“缺男人,所以成天做男儿打扮。可惜了这张俏脸哟。”
豆夫子猜的大差不差。
昨夜那场深谈,粉碎了曾希儿摆脱泥沼的幻想。
等到姐姐回了后院休息,妹妹满脑子想的都是余生如何度过,连磨脐子松了都没留意,推得上扇直接滑落,砸中脚踝。
直到午后,她才浑浑噩噩地离开,仅仅出于不想让姐姐发现她为之受伤的心理。
在成都街上晃了好一阵,曾希儿忽然意识到:
自七年前来到此地,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徐记豆腐店、集市、红院之间走动,从未去到蓉城内更远的街坊。
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大夫。
直到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的对话,曾希儿这才一路打听,一路走向北青安街。
药坊门前排了很长一条队伍。
曾希儿识字不多,但她勉强认出了牌匾上,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仁爱所托”。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从南边跑到了西边。
曾希儿总算见到了这位山岚深衣、竖立古剑的大夫。
没等陆饮溪开口询问病情,药坊里负责称药的另一位舟大夫,便带着探询的目光走了过来。
“可算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