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上一次回去看他,他媽看到他的第一句話是,「喲,少爺回來了?沒把你那個野男人帶回來?」
林羽沒說話,沉默著把東西拿進了房內。
「還買什麼東西?」林媽媽說,「這還有錢呢?不把錢都拿出去養男人去了嗎?」
林羽已經忘了當時具體是一種什麼心情,他不想反駁,只覺得很無力。
林媽媽說了很多話,林羽有些已經記不清了。
現在想來,他媽媽說的話竟然和吳承亦說的話有幾分相似。
「林羽,你是不是被那個男人玩膩了被甩了才回來?」
「啞巴了?我說對了,」林媽媽笑起來,帶著三分厭惡七分惡毒,「我說呢你怎麼回來看我,本事那麼大還被男人甩了,再找一個唄,又不是找不到,男人都喜歡你這種主動的婊子。」
段燁猛的一個急剎。
隨後車又慢慢動了起來。
他知道原生家庭給林羽帶來的傷害很大,但是他沒想到一個母親嘴裡竟然能說出這種惡毒的話。
「你繼續說……」段燁心裡有點難受,「以前說不出來的都說出來,我聽著。」
「也就這麼回事兒吧,」林羽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那雙眼睛時不時落在段燁身上,似乎在仔細分辨對方還有沒聽下去的欲望,「沒有吳承亦的時候她不用這種話罵我,我小時候她一般都罵我賤人,雜碎,我長得像我爸,她說看見我就想到我爸。」
他還是沒辦法淡然的說出以前,還是會去在乎段燁的反應,想過改變,直到改變的時候,害怕別人不想聽的想法還是在腦子裡若隱若現。
段燁並沒有打斷他。
「我那會兒一直以為是我的錯,我想著要是我長得不像我爸就好了,」林羽輕聲說,「如果我長得不像我爸,她會不會對我好一點。」
「我知道她不會,」林羽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因為我是我爸的孩子,不管我長得像誰,她都會討厭我。」
「小時候我經常挨揍,她把我鎖在屋裡,嘴裡塞著布,不讓我叫出聲,怕鄰居報警,她打人很有分寸,一般留在我身上的傷口過幾天就好了,我特別不喜歡周末,因為那兩天我一般都在養傷,也不喜歡冬天,因為冬天衣服太厚了,傷口裹在衣服里,很疼。」?
第六十二章
段燁聽得放慢了車。
可林羽的艱苦生活遠不於此。
林媽媽在林羽面前和在外人面前完全是兩個人,在外人面前她是慈母,只有在林羽面前她才會暴露本性。
一個單親母親帶著一個孩子,日子可想之艱難,林羽聽過的最多的一句話是讓他聽媽媽的話。
林羽品學兼優,除了不愛說話之外沒有任何問題,也沒人去深究他不願意和別人說話和別人交流的原因。
老實說,行為和思想上的控制把年幼的林羽折磨得苦不堪言,而身邊卻缺少一個人告訴他那原本是可以不用存在的苦難,被控制的人會徹底放棄反抗,直到自己變成行屍走肉,度過餘生。
直到吳承亦出現。
這是一個和他不一樣的人,準確的說,是完全相反的人,明明是反義詞,卻總是被吸引,然後互相靠近,直到摩擦出火花,吞沒了林羽的理智。
不論吳承亦現在對他怎麼樣,可那個時候吳承亦是實實在在拉了他一把,讓他感受到人世間的另一種感情,所以林羽不願意去恨吳承亦。
對於林羽和母親鬧翻,只能是林羽的不對,因為林媽媽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一直很好,或許她打林羽的事情或多或少有人知道,但小孩子哪兒有不挨打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林羽童年所遭受的苦難變成了理所應當,你媽是為了你好。
在無數個深夜,林羽會找個角落蹲著,身上的傷口很疼,他的心更疼,哭的時候他會習慣在嘴裡咬點東西,只為了避免自己發出聲音。
這個習慣過了很久才改掉,只是在不屬於他的空間裡,他還是下意識會把哭的自己藏起來。
他母親很討厭他哭,她說林羽哭的時候就像喪門星,還說林羽哭就是在盼著自己死,哭得跟哭喪一樣。
說林羽沒用,說林羽沒留住自己的父親。
她把婚姻上的失敗完全歸咎在林羽身上,為了防止林羽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所以控制林羽的人生。
說實話,林羽對女性從沒產生過類似於心動的好感這完全是因為他母親,但他也從來沒認為過自己喜歡男人。
和吳承亦在一起後,林羽心裡甚至升出過那種報復的快感。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母親的艱難,卻從沒人發現林羽的苦難。
因為錢花在他身上是真的。
林羽的性格很擰巴,他羨慕別人的友情他寧願站在遠處羨慕也不願意主動去尋找和擁有,他覺得他不會溝通是因為他根本不願意去溝通,好像做了這些事他又會在某一個晚上猛然驚醒,轉頭就能看見自己的母親,手裡拿著童年見過的棍棒。
冷汗從身體上掠過,棍棒也會開口說話,他們都在敲打林羽,注視林羽。
不能說努力或者不努力,因為成長必需改變,想要往前就必需丟棄一些東西,比如不安。
只是這種東西,不能說丟就丟,他不能去要求別人理解他,安慰他,甚至心疼他,所以他想著,可能在某一天,吳承亦會自己去了解,只是那一天他沒有等到,而且再也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