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栘想说,他讲这句话的时候,才刚来这里不久,还不知道秦国的马是没有马具的。既没有鞍,也没有镫,马背上只有一层软垫,垫子用皮带固定在马腹上。
他在八双眼睛的注视下,扒着那匹耐心而温顺的小马,无比艰难地爬上马背,颤抖着坐直了身子。
王离狐疑地瞧着他,“你确定你可以”
秦栘僵着身子勉强坐稳了,有一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他非常肯定,他不可以。
景卬等得不耐烦,仰起鞭子替他夹了一鞭,“磨叽什么呢,赶紧的吧。”
马儿一声长嘶,奋蹄而去。
四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秦国公子以一个狼狈至极的姿势夸张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少君”
骏马迈着轻快缓慢的步伐,秦栘生无可恋地趴在桓睢后背上,摔岔气儿了都。
景卬挨了骂,特别委屈,“不会骑便不会骑,为何还说会呢,要是摔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秦栘在想,改良马具的可能性,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想了很久,秦国眼下正处在东出函谷,兼并六国的关键时期,军事上,尤其是步战与车战上已经相当成熟,骑兵虽然也有,但主要是斥候与信令兵。
越是成熟的制度,改变起来也就越困难,如果真的在这个时候出现马具这种东西,若秦国不能有效利用,及时进行军事改革,反而让六国,甚至北方的匈奴抢占先机,那历史恐怕就更不知道会往何处去了。
六国或还不足为虑,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匈奴,这些年中原混乱,各国无暇北顾,正是匈奴部落壮大的关键时期。
桓睢挽着缰绳,听背上的人半晌不出声,有点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哪里摔疼了要不我们回去找大夫瞧瞧”
“没事,我以为骑马很容易的。”
“不难,回头我跟蒙二哥专门教你。”
王离笑得前俯后仰,“就是,有什么丢人的,又没笑话你,至于吗”
臭小子,明明笑得这么大声,秦栘坐在桓睢的马背上抬眼望去,忽见山石间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远远跟着一头野鹿。
他好奇地问道,“那两个小孩是要捉那头鹿吗”
几个少年听了顿时哈哈大笑,景卬先说,“你怎么一天天好像什么都懂,一天天又光问这种蠢问题。”
秦栘虚心求教,“不捉鹿,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离应声说道,“这还看不出来啊,找盐哪,他两个手上连把兵器都没有,猎什么鹿嘛。”
“盐”
蒙毅只当公子长在深宫,民间许多事情不大知道,“咱们带少君过去看看吧。”
于是,三人先后策马向两个少年所在的地方行去。
走近了些,秦栘现二人年纪相仿,一个黑黑瘦瘦,另一个长得结实一点。
两个少年瞧见他们过来也不吃惊,秦栘那匹没人骑的小马吃完了草,又打着响鼻舔了舔旁边的一块石头。
黑瘦的少年望见连忙招呼同伴,“涉间,这儿也有”
同伴闻听,果然转回此处,拿竹篾在马儿方才舔过的那块岩石上刮了又刮。
秦栘记得王离说,二人是在找盐,他不能想象,需要这样才能吃到盐吗
王离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指指吃草的马,“哪里有盐,马知道,鹿也知道,通常跟着它们就能找到。”
秦栘叫住两个少年,“你们家里的盐不够吃吗”
两少年面面相觑,黑黑瘦瘦的那个开口道,“家里并不怎么吃,涉间的阿姆病了,大夫说要吃盐,我才同他出来找。”
“市面上的盐十分昂贵”
少年摇头表示不知,“家里从来不买,应是比粮贵。”
秦栘觉得对方口中的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他叫涉间,你又叫什么”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晌不答。
涉间取了盐,走到好友身旁,“他叫苏角,我们就住在附近的百家村。”
涉间,苏角秦栘心头一震,是了,难怪他觉得耳熟,“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是“破釜沉舟”,是那场巨鹿之战。
王离被俘,苏角战死,涉间不降楚,遂引将士数十人,焚烧大寨,葬身火海。&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