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赵太后已居雍城三年,该回来了。”
老太后听得赵姬之名,不觉又冷下脸来,“她做出这等丑事,还有脸回来”
“赵太后毕竟是君上的生母,如今正是时机,在朝,秦相能令秦魏顺利会师,宫中,老太后肯稍退一步,如此君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是秦王让你来同我说的”
王绾自不会提好友昌文,想了想,索性把小太子卖了,“不敢欺瞒太后,君上并未言于微臣,是少君有此意。”
“扶苏”
“不错,少君思念母亲,反倒因此怜惜君上,道君上与生母咫尺之遥不得相见。”
华阳太后心有戚戚,那是楚国宗室最好的姑娘,也是她最喜欢的晚辈,千里迢迢来到秦国,谁知只有短短几年的好时光。
王绾见太后伤怀,趁热打铁,“如今吕相已去,赵太后除了君上别无倚仗,嫪毐之事在前,太后久留雍城于国不利。”
外臣话音落下,昏暗的殿宇下静得只有火中龟甲轻微的爆裂声。
就在王绾以为老太后依旧不为所动之时,忽听对方冷笑一声,“回来便回来吧,我还怕她不成。”
天上无星无月,院子里时有两三声蝼蛄,景卬睡得正香,翻身之际突然被人大力摇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
老爹一身酒气好熏人,两只眼睛红似火烧,“你娘呢”
他困倦地揉揉眼,“阿姆到有成叔那儿去了。”
“何时去的这个时辰了,怎还不回来”
他觉得老爹真烦,问得问题好蠢,“都这个时辰了,有成叔家里又不是没有床睡。”
景腾变了脸色,两只大手把儿子抓得更紧,“你说她常常宿在旁人那里”
“也没见你天天在自己家睡呀,有成叔又不是旁人,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也经常来呢。”
他话没说完就被老爹一耳刮子打翻在床上,张嘴正要哭,扭头却瞧见他爹仿佛天塌了一般,疯了吧唧大吼一声,提起进来时撂在地上的秦剑,杀气腾腾冲了出去。
少年揉揉脸上的巴掌印子,惆怅地接着睡了,临睡前心里还在想,为何他爹不是有成叔呢,有成叔最好了,肯定不打他。
景腾三更半夜叩开李家大门,果见妻子人在李家,他含羞忍耻,气得浑身抖,“你你你”
妻子神情淡漠,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衔着淡淡的轻佻与不屑,“怎么,白日在宫中撒完了野,晚上又到旁人家里来闹。”
男人恼羞成怒,“连你也知晓了”
“岂不知,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
“你还有脸说我,有夫有子,宿在旁人家中,成何体统”
堂屋里迈出一个年轻男子,弱冠年华,生得眉清目秀讨人喜欢,他笑吟吟走到女子身旁,“姐夫说哪里话,我同阿姐岂是旁人。”
景腾两眼冒火,“李有成你好胆”
青年低下头,委屈地扯扯姐姐的衣袖,“阿姐,我又不曾招惹姐夫,他怎这般说我”
姚氏摸摸青年低垂的脑袋,“疯狗一条,不必理他。”
李信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瞧了来人一眼,语气紧张之中透着乖巧,“我听阿姐的。”
景腾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小子好恶心
他早就觉得李信这竖子不对劲儿,姚李两家是远亲,李信幼时曾在姚家住过几年,与妻子情同姐弟,一向亲厚。
见二人当着他的面还敢卿卿我我,他气得当场就要提剑杀人。
姚氏上前一步,“你不必在这里撒野,几时和离,给个准话。”
“你竟为了他要与我和离”
男人忽然悲从中来,今夜他原本是打算回来向妻儿交代后事,明日一早便自我了断的,不曾想爱妻已先弃他而去了。
“毋须攀扯旁人,怎不撒泡尿瞧瞧你自己是什么德行”
男人喊声虽大,已委屈泪流,“女人你当初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姚氏轻轻冷笑,“不错,当初是我要嫁给你,当初的景腾年少有志,一心为公,为人踏实勤勉,是文武兼修的全才,我也觉得他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可自从你做了咸阳内史,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哪里”
妻子打断他苍白的辩解,“从前听人说你一句不是,你能自省三天,现在一言不合便对人喊打喊杀。原先往来的挚友都不同你往来了,你没想过为什么吗过去的景腾晨读诸子,晚记兵书,谦虚好学,如今家里的书房多久没人打扫了,你知道吗”
“我”他想说官署事务繁忙,可他在任上这么长时间,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都够当你面说你不是的,都是一心为你好的人,从来只会阿谀奉承,恨不得将你捧上天的,才真正是对你心存妒忌,盼着你出丑出错的人。国尉说得半点不差,你就是一头蠢驴,不,驴子都比你顶用,家里若是有头驴,还能帮着出力干活儿,我什么都不用你做,只望你能忠于君上,报效国家,为秦人做点事情,可惜,你已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