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还在继续缓慢的走着,中年男人用余光打量起身后这个脸色苍白却眼睛明亮的小姑娘,不由在内心竖起了大拇指,小姑娘看上去娇娇弱弱,没想到却挺能吃苦,是个好孩子。
随即中年男人的态度温和了不少,主动说道:“莫知青要不到前面来坐。”
“大叔,可以吗?”莫雨桐不由弯起唇角,开心的问道。
“坐吧!这里宽敞,坐得下。”中年男人看着她笑盈盈的脸,语气更是软和。
“谢谢大叔!”莫雨桐赶紧抱着背包在众知青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里移到了前面,这个位置既没有车厢里颠簸,而且她要打听什么也不会被后面的知青们听见。
“城里的小姑娘就是客气……”中年男人笑着,边赶车边和小姑娘聊起了公社的事情。
从聊天里,莫雨桐得知中年男人姓杨,叫杨大山,是桐子公社坪上村第三生产队的,因为一直给生产队赶牛车,大家都叫他老牛头,倒是很少叫本名了。
坪上村?莫雨桐隐约记得她的闫先生好像似乎就是居住在一个叫坪上的村子里。
眼睛立刻亮了亮,莫雨桐试探着问道:“杨大叔,请问坪上村有姓闫的人家吗?”
“小姑娘认识闫家的人。”杨大山忍不住扭头仔细打量了她两眼。
后面这群知青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可听得清楚,小姑娘是从京市来的,她怎么会认识闫家人?
京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都,是全国人民都向往的圣地。
听说那里的人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有很高的百货大楼,有随处可见的自行车,还有可以逛的园子,就是要五毛钱门票,五毛钱啊!都可以去供销社买5斤粗粮了,可京市的人却用它去看花花草草。
要是闫家有京市的门路,当初怎么可能会遭那么大的难?
“我大伯当兵的时候被人救过,那人姓闫,就住在坪上村。”莫雨桐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杨大山感慨道,这就能解释通了。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莫雨桐扣着背包带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她临时起意瞎编乱造的故事,根本没有完整的故事大纲。
“闫家……爹妈都不在了,只留下三个孩子。造孽啊!”杨大山可忘不了六年前闫家那小子敲他家院门求一口吃的情景,也幸好那时家里正得了一斤大米熬了点米粥,婆娘心善便给了他一碗米汤,要不那两个小的……哎!杨大山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过得不好吗?”莫雨桐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她的闫先生笑着说出来的难和别人叹息声里的难,对她而言是截然不同的难,前一种只觉得心疼,后一种却是满满的心痛。
“没爹没妈的孩子,苦啊!”桐子公社本就穷,一年到头也分不到几个钱,而闫家就更穷。
闫家小子每到夏天就是最便宜的老土布背心,光着脚踩在田间地头,而大冬天的别说棉衣,就是棉鞋都没有一双,只有一双破了洞的不合脚的胶鞋。
至于两个小的,夏天还能穿着旧衣出来挖挖野菜,至于冬天也只能整日窝在被窝里不敢轻易下床,因为没衣服御寒,冷得慌。
他有时见他们过得实在艰难,也会几颗土豆几个白菜的接济一下,但是多的也实在是给不出来,家家都难,谁家也没多余的东西。
“杨大叔,他家也是第三生产队的吗?”莫雨桐从杨大山的叹息声里再一次感受到了闫家的苦难,心里愈加难受得不行,眼睛也有些泛红,甚至连声音都开始轻微颤抖。
“嗯,小姑娘要是……”杨大山本来想说小姑娘要是可以就帮帮他们,但是一想到她可是个姑娘,要是和闫家小子扯得深了,怕是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只好无奈的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许是话题太过沉重,杨大山没再继续聊下去,而莫雨桐也在深深的难过里沉默,直到牛车终于停在桐子公社的办公楼前。
公社书记不在,是办公室主任出来接收的他们,了解了相关情况并和申请表做了核对后,他便在每张申请表的最后一栏填上“同意接收”及年月日,还盖上了川省渝市明县桐子公社管理委员会的鲜章。
“各位知青同志们,注意啦!”办公室主任任晓贺拍了拍手掌提醒道。
见所有知青都站好看向自己,任晓贺满意的继续说道:“这次我们桐子公社一共到了十二名知青,将分到坪上和向阳两个生产大队,再由大队书记分配你们所属的生产队。”
“叔叔好,请问我可以申请到坪上村的第三生产队插队吗?”莫雨桐赶紧举手,她可不想千辛万苦到了公社,结果被分到另一个生产大队去。
“你要去第三生产队?”这次的分配名额里倒是有第三生产队,不过那个生产队可不适合小姑娘待,任晓贺有些为难。
“叔叔好,我在那里有认识的人,我想去那里。”莫雨桐坚定的说道。
任晓贺考虑片刻,还是同意了莫雨桐的要求,毕竟他们在客观条件及政策允许的情况下,会最大程度的听取知青们的想法,并在合理范围内予以采纳。
既然小姑娘想去,那就让她去,希望她能坚持住,别到时候来公社哭闹就成。
于是原本应该分到第三生产队的知青,队伍里多了一个莫雨桐。
很快,任晓贺就安排向阳村的牛车接走了他们村的知青。
剩下的五人,即娇娇弱弱莫雨桐,军人气质马新国,阴阳怪气田小梅,斯文眼镜连海光,疏离淡漠廖清云。
幸好幸好,没有汽车站那两个神叨叨的病患,否则不知道该怎么头疼。
随后,他们五人便重新坐上了杨大山的牛车,朝坪上村行去。
牛车每往前拉一分,莫雨桐的心情就紧张一分,她在脑海里编排了无数种见到闫明礼的场景,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脸红,那翻飞的思绪色彩缤纷得让人简直不敢直视。
只是她想了那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她还没见到闫明礼,倒是先见到了闫明礼的弟弟妹妹。
路旁的山坡上,一群孩子飞奔下来,度之快把莫雨桐都看愣住了,只是越看越不对劲,这好像是两拨人,前面两个孩子在跑,后面一群孩子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