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毕万冷冷的说道:“田少爷,别以为我还没继位为君就什么都不知道!平时你家鱼肉乡亲,收了多少黑钱,兼并多少土地?你考上飞虎卒能力当算得不错,可是为什么你不上战场也能顺利退伍享受这份荣誉,这个需要我说出来么?你家每年收受秦的贿赂,把咱们毕国也稀缺的粮食低价卖给秦换他们的马,如果是正常交易倒也罢了,可是里面夹杂有多少的老弱病马你们不知道么?我父念在你父亲对毕国政事也算尽心尽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家是怎么回报毕国的?是圈养死士?是偷盖地堡?还是犬戎大军压境时候你们一兵不拥兵自重?”
田方听得冷汗直流,眼珠骨碌碌的乱转,刚想出声狡辩一下,毕万厉声道:“住嘴!如果说之前种种恶行是我们未加管束,和我们也有关系的话,那么你如今诬陷他人想置人于死地的行为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公羊易与你自小相识能有何仇怨?他在骊山之战中智擒申侯,勇斩孛丁,天下都知道他的忠心和勇武,在你这居然是里通外国?这小姑娘是小公主的侍婢,小公主之前跟我说她在突围途中失散,如何会是被拐带?公羊伍长夫妇二人与公羊上卿自出城后就直奔敌人统帅星河的指挥部,这是何等的忠义,居然被你说成临阵脱逃?你仗着有兵有权就在毕国作威作福,刚才你的部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想射杀我等,要不是我们是打惯仗的,普通百姓岂不是要被你们冤杀?”
公羊易等人拍手叫好,看来这名新君明白事理,慷慨正直,说不定复兴毕国有希望了。
田方听后一直磕头求饶,这次倒是诚心诚意的,连头都磕出血来,他的部下不知所措的站着,这时听到背后有大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这里缓缓走来,众人都看向那个方向,不知来者为何人。田方自然明白这是他爹田大夫带人出来救他了,田大夫这个人虽然贪心怕事,可是工作确实一丝不苟,也会尽量为百姓做点好事,人其实不太坏。田方是他的独子,虽然文武双全仪表堂堂,但是从小被溺爱的过分,不仅继承了他的贪心,还形成了阴狠狡诈的性格,如果说田方圈养门客是为了自保,田方把他们训练成死士则是有着更加庞大的野心。甚至在犬戎打来时,田大夫还真想着让门客来协助守城,可是田方不乐意啊,他要借助犬戎消灭毕国的有生力量,然后依靠着精锐的长矛军扫荡毕国贵族,自己好做毕国的新国君。
有如此大的野心,田方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他趁众人走神之际,从贴身衣服处摸出匕直接捅进冬马的腹部,冬马一声惨呼,田方手上加劲将匕连柄送入冬马腹中,随后从地下一滚进入部下旁边。事情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公羊易看到母亲受伤又急又气,让崔正和鹿兰帮忙照顾母亲,自己挺戟直刺田方,田方还没站起身来,看见公羊易气势汹汹的杀来,赶紧狼狈的从手下的胯下钻过,还是一口气钻过了五个人的胯下,手下也赶紧挡住。
此时的公羊易怒火攻心,只想一戟杀了田方,大喊一声:“你们这帮混蛋,要命的给我闪开!”所以招数只攻不守,招招用尽全力拼了性命,敌人一开始招架不住被刺死数人。公羊易继续喊:“田方你个畜生快滚出来一决雌雄,你吓破胆了么?敢做不敢当么?”
田方此时连答应的勇气都没有了,让部队赶紧围攻公羊易,远处来的部队听到这里乱哄哄的显然已经开战,全部加快步伐赶来,五六百人的脚步声在无人的街道上响彻云霄,毕万的一众骑士看向他们,做好应战的准备。
这边田方的2oo多名武士一拥而上,公羊易开始迭遇险情。突然几支羽箭破空飞来,射倒了数名敌人,毕万阵中窜出一名骑士,弯弓搭箭例不虚,他大喊:“阿易,我与你并肩作战,杀了田方那个狗贼!”这人正是公羊易的挚友毕奚。
毕万身后的一名骑士叫道:“毕奚你快回阵中,公子带兵纪律严明,没有指示任何人不得妄动。”说话这人是骑兵的小队长,叫做霍齐,他跟随毕万十余年,非常熟悉毕万的性格,他宅心仁厚,不想毕奚受罚。
毕奚躬身回应道:“谢谢霍队长,公羊易与我情同手足,夫人也像我的亲生母亲,如今夫人被那个畜生所害,我一定要一同报仇。请公子恕罪,如果公子后续想要严明军纪惩罚我的话,毕奚甘愿受罚。”
毕万头也没回说了句:“胡闹!”但是没有继续说话,显然是假装不知道,默许了毕奚的行为。毕奚得到默许,挺直身子就开始寻找田方的身影。
听得毕奚要帮忙出手,田方当然不是傻子,他十分清楚毕奚箭法了得,赶忙让部队缩回来保护自己,他们将田方围在圈中,变成一个只守不攻的圆形阵法,他们互相支援,守的紧密万分。公羊易和毕奚这对配合出众的远近齐攻居然没有奏效。
这时听得霍齐高声呼喊:“是田大夫么?”
那边恭敬的回答道:“公子万安,正是老臣来了。”只见田大夫骑在一匹周身布满金饰的白马上从容靠近,后面有近6oo人的长矛军,看来是为了救儿子倾巢而出。看到这般架势,毕万的骑士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公羊易和毕奚也停止了攻击,回过身去看望冬马。
毕万道:“田大夫,我突围那日记得父亲大人是命你守卫东北方向吧?为何不久后就不见了您的踪影啊?
田大夫干笑几声:“唉,说来惭愧,老臣是奉命守着东北角,但是一不小心打了个大胜仗,心想看看能不能改变战局,就派部队冲过去,可惜中了犬戎的埋伏落得全军覆没,只能只身逃走。”
毕万道:“这么说来田大夫是功勋卓着啦!”
田大夫道:“功勋卓着实在不敢当,但是胜败兵家常事,总也没有过错吧。老臣为国尽忠了几十年,留下这满身疤痕的时候,公子恐怕还未出生呢。”说着摊开衣服让众人看他密密麻麻的伤疤,见毕万微微点头有赞赏之意,接着说道:“老臣今日有个不情之请。”
毕万道:“但说无妨!”
田大夫道:“老臣打了一辈子的仗,就留下犬子田方这一点血脉,请公子饶他一命。”
毕万道:“现在国家遭逢大难正是用人之际,田公子文武双全,本可以做国家的栋梁,以续田家荣光,但是罪行太多,罄竹难书,放了他恐怕难服众口。”
田大夫道:“这孩子终究顽劣些,还是请公子放他一命,让老夫回去好好管教。”
毕万冷笑道:“勾结外邦,诬陷他人清白,还取人性命也仅仅是顽劣啊?如果我今天一定要治他罪呢?”
田大夫面不改色的说道:“既然是公子的决断,老臣纵然有万般无奈也要接受公子的安排啊!嘿嘿,只是在我家里住的这六七百名兄弟恐怕是不舍得犬子啊,他们做出什么事来,老臣也不一定能劝得住。”
霍齐大声道:“大胆!你们这是想逼宫么?”
田大夫道:“霍队长气势很足,不错不错,真是一名忠臣啊。可惜老夫从军多年,遇到敌人的恫吓太多了,霍队长这几句或许能排的上前5o吧?虽然公子带的这5o名骑士都是毕国的精锐,但是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老臣这六七百位朋友可是来自四海列国的精锐,再加上老臣父子在地堡中日夜操练,应该没有那么酒囊饭袋吧?”
毕万从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和最严格的训练,父亲虽然为政宽厚,但是也有忧患意识,这自然也影响了毕万。毕万更是从小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明君来要求,他曾仅带着霍齐等几名随从就周游列国,和多位名士求学,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回国后更是仔细调查风土人情与国内的势力派系,想着有朝一日继位后能革除弊病,励精图治,可是还没等继位,国家就被灭亡。父亲对他寄予厚望,突围后的第一次亲政就是带领精锐回毕国拯救没来得及出城的难民,可是却遇到这么个硬茬。
此时毕万上下打量着田大夫这个老狐狸,心中一片失落,自认为的精明强干和丰富的政治经验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他不想用这套尔虞我诈,而是用雷厉风行的雷霆手段来法治清明的治国,如果他不放走田方,对面的7oo多人的部队就会碾压自己这5o多人的部队,自己治国的理念和复国的梦想就再也没机会实现了。如果说放走田方,这次真的是太失败了,不,简直是一败涂地。
就在一念之间,毕万已经做好取舍,点头道:“日后山高水长,可能与田大夫父子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希望田大夫能好好管教儿子吧。”
田大夫拱手拜谢道:“多谢公子关心。”随后招呼田方“逆子!还不过来受罚!”
田方见毕万都话了,心中略安,但还是不敢放心的走过去,他让部队稍微散开,还是如同圆形一般的护送他过去。
田方回头一看,公羊易、毕奚、崔正和鹿兰正充满怨恨的看着他,这让他不寒而栗,一瞥眼又看到毕万的骑士们纷纷对他投以鄙视的目光,这又让他无比生气。走到田大夫面前小声说:“爹爹,不如我们突然袭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哪知道田大夫一个势大力沉的巴掌直接扇到田方脸上,田方猝不及防,直接被扇的口吐鲜血,田大夫继续左右开弓的扇耳光并嘶吼着说道:“我让你顽劣,我让你不学好!”众人想不到他会真的这样管教儿子,都感觉十分诧异。
其实田大夫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要了毕万等人的性命,但是只要做这件事,就要确保不留活口,因为在当时做出这种犯上弑君的事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只要传出去会遭到天下诸侯的讨伐,诸侯们都会非常乐意用这样一个出师有名的机会去攫取毕国的遗产。对方全部骑马,他根本没把握杀掉所有人,再说了,只要自己手下这些人被他国收买了而将这事说出去,对自己来说也是万分危险的。
田大夫扇了田方十几巴掌,最后这下铆足了劲把田方扇倒在地,众人再看田方居然晕了过去。田大夫对毕万道:“禀公子,老臣已经教训了犬子,以后也会尽力约束不让他有做坏事的机会。”田大夫刚才胁迫了毕万,现在又按照官场规矩给毕万还了个面子。此外,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刚才说了想动手的话,按照他的暴脾气说不定即使被自己拒绝也会强行命令部队进攻,到时候自己可就控制不住局面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借机打晕他。
毕万自然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有这么多因果,只是感觉田大夫给了自己一些台阶下,略感舒服,于是回复道:“那自然是有劳田大夫了。”
田大夫满面堆笑的说道:“好说好说,老臣这就恭送公子,祝公子心想事成早日复国。”
毕万向田大夫一拱手,同时命令部下帮助公羊易将冬马运走,公羊易等虽然害怕冬马颠簸,但是想想现在还是先脱困要紧,只能将冬马扶上马由鹿兰一起载着,这样马匹搭载的重量轻些更安全点。毕万随即命令部下一同出城,在城中部队还是从容的前进着,一出城门就开始一阵狂奔,毕万刚才强压紧张的心情,总算逃离了龙潭虎穴,身上一下爆出了很多汗水,他和霍齐要了一袋水,直接一饮而尽才稍觉心安。
公羊易等人扶着母亲跟在部队最后,眼见母亲因为颠簸而越的虚弱,便纵马追上毕万,恳请他让自己停下照顾一下母亲,毕万点点头,说了句:“小心,此处还没有离开田大夫的势力范围。好好照顾令堂,不论……不论是何结果,处理完之后跟毕奚走,他认得到咱们大营的路。”说完带领部队如飞般回程了。
等公羊易回马之时,毕奚等三人已把冬马抬到一块大石头上,冬马微闭着眼睛,比起刚才没多久前嘞着田方脖子时的凶神恶煞显得慈祥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