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著高腳杯,她眼眸微挑,目光循著攢動的人潮遞近,落向門廊。
吊頂明堂燈光灑落,拂過來人衣襟。男人修頎挺肅,如松似柏的修雅,深灰西服暗紋淺鍍,戧駁領熨展周正,斂銳藏鋒。
沉緩的影摹過他眉目,深邃矜峻,眼梢斂著疏淡寒意,教人心底一悸。
矜倨從容,上位者慣有的氣度。
時隔多年再遇,這人依舊卓然清貴,隔著咫尺距離,與旁人殘忍地劃分雲與泥。謝仃暗覺沒,正要收回視線,溫珩昱卻像似有所覺,目光鬆散落向她。
溫繹又沉淡的一雙眼,漠然都顯得閒庭信步。謝仃久遠記憶被喚醒,忽然心思一轉,捻著手中酒杯,遙遙對他勾唇輕示。
算不得什麼,不過名利場上的禮貌致意。光影錯落中,溫珩昱眉梢微抬,無可無不可地接下對視。
無言交鋒僅僅片刻,成人間的默契不需開口,雙方一致地錯開視線,那點涌動暗潮也不見蹤跡。
闊別十年,看來是不記得她了。謝仃摩挲著杯沿,垂眸輕笑。
——倒是正合她意。
而溫見慕那邊就不好過了。
兄友弟恭這詞在溫家就是笑話,兄弟二人才一照面,周遭氣氛就迅降至冰點。溫珩昱仍秉著溫謙,眼底波瀾不掀,淡笑著問候:「二哥。」
溫崇明神色如常,頷算是應下,又語意深長地開口:「港城的事耽擱了?來這麼遲。」
溫珩昱未置可否,眉眼淡然,恰到好處的輕慢。他微一側,示身後禮賓上前,目光便遞向楚老。
「聽港城拍行有副藏品,我親自走了一趟。」他嗓音沉淡,「回程時出了紕漏,這點薄禮權當賠罪。」
聽到關鍵信息,楚老眼神有所鬆動,等賀禮被真正送到手中,他不由得撫掌失笑:「好,好!你倒是懂我老爺子的喜好。」
說是「薄禮」太過謙虛,一副古月軒瓷釉茶具,琺瑯底足精妙,胎質光滑緻密,正是有價無市的瓷胎。
叮囑禮賓將茶具收好,楚老面色欣然,這才問起溫珩昱所謂的「回程紕漏」,被對方輕描淡寫揭過,只道是手底生意問題。
溫珩昱行商手腕狠絕,楚老倒不擔心他吃敗仗,對溫家的兄弟鬩牆葉門兒清,權當隔岸觀火。
壽宴流程走過大半,推杯換盞幾輪,楚老有些心力不濟,索性就下去歇息,將這名利場交給他們年輕人。
謝仃早就看出那邊暗流涌動,但懶得湊熱鬧,就散漫挨在酒桌旁,偶爾有男女上前搭話,她也應付得輕鬆,空杯過好幾回。
正聊著,腰側便落了股力道,她猝不及防,半身抵進男人懷中,怔愣一瞬,才抬眸似笑非笑:「少爺忙完了?」
其餘人都知情識地迴避,楚誡送走老爺子,今晚任務就算完成,他將領帶扯松,聞言掃她一眼,「我看你還沒忙完。」
「就聊天而已,這都能醋。」謝仃哂然,將酒杯遞給他,「你們那兒氣氛太唬人了,我可不敢過去。」
楚誡接過酒杯,也不知有意無意,抵著杯沿她薄紅的唇印抿了口,才道:「老人家看熱鬧不嫌事大,邀請函那麼多,唯一一張他的親筆給了溫珩昱,兄弟倆今晚還正好碰面,嘖。」
謝仃對這些豪門秘辛略有耳聞,但興致不高,視線百無聊賴地循過全場,輕易就找到了目標對象。
情有可原,溫珩昱氣質的確卓絕,像生來就該受人欽羨。舉杯攀談的人多不勝數,他謙和地周旋寒暄,神色疏懈,也不失閒雅風度。
端的是清冷自持,像高山雪,望不能及。
「溫家未來的掌權人啊。」謝仃意味深長,「回國前就沒少聽他的消息,看來這才是真太子,有好戲看了。」
楚誡默認這說法:「他二哥對他忌憚得很,都是狠角色,反正火別燒到這邊就行。」
「楚爺爺這齣戲能白看?溫珩昱收了邀請函,今晚又給人下了面子,我看難說。」
話雖如此,楚誡垂眼打量她,忽然挑眉笑了。隨意將酒杯擱到一旁,他俯身逼近,單手撐在她身側,微醺的氣息近在咫尺。
「行啊謝仃。」他嗓音很低,距離近乎耳鬢廝磨,「我的女伴,跟我聊別的男人?」
溫熱呼吸拂過耳畔,謝仃長睫輕斂,目光像焦距模糊,懶倦地落向他,又仿佛遞出更遠。
隔著衣香鬢影與人聲,溫珩昱眼梢微抬,不偏不倚迎上她,眸色沉靜疏淡。
這一次,誰都沒再錯開。
清亮的光灑落,在她眼底融成一凼水色。謝仃攀著楚誡肩頸,狀似情意繾綣,不動聲色地彎唇。
——不知是對著誰。
第2章2c
面對楚誡的戲謔,謝仃不置可否。
收回投向遠處的目光,她指尖輕勾,將他衣襟褶皺撫平,舉止親昵體貼,眉眼也含情。
隨後她從容收回手,轉而從桌上端起酒杯,抵在唇邊啜飲半口,調侃也駕輕就熟。
「興師問罪呢?」謝仃似笑非笑,「打算怎麼跟我算帳?」
招人又欠收拾。楚誡把玩著她頸側髮絲,語調散漫:「你這語氣,不是在罵我記仇?」
楚誡身份擺在這,謝仃又是他女伴,來往賓客都默契地迴避此處,才更顯得欲蓋彌彰。
觥籌交錯的名利場,那抹紅太招搖,溫珩昱餘光循過,短暫地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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