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修改意見,找邱教授,或者剛才逃課的那位都行。」
謝仃隸屬國美協,是展方特邀評論員,日前出席研討會的消息不逕自走,免不了被多方打聽。
應付過幾輪,眾人才消停。她也取了支筆,邊削邊巡場,百無聊賴做起臨時助教。
途經畫室一角,身旁倏然傳來道男聲,語氣嘲弄:「也就這點兒本事,還挺嘚瑟。」
簌簌筆聲瞬間停止,滿室沉靜,謝仃神色如常。
多虧這句提醒,她險些忘記這是專業大課,久違碰見了老相識的弟弟,一如既往的不找茬不舒坦。
「許恆。」她懶聲,「嘴這麼髒,跟你哥還挺像。」
許恆一噎:「你還敢提我哥?!」
「你家難道忌諱提死人?那抱歉。」
許明初的死是他心頭一忌,如今還被當初的嫌犯提起,許恆怒火中燒,狠啐了口:「早就聽說你媽不正常,果然生出的女兒也一樣。」
謝仃削筆的動作頓住。
場間愈發靜謐,一個是少爺,一個是名家,眾人都不敢拉偏架,紛紛埋頭裝聾作啞。
「……你還挺關注這些。」少頃,謝仃彎唇,漫不經意地垂下手。
指尖剛好落在許恆肩頭,出鞘的美工刀微微傾斜,冰冷抵住他脖頸。她斂目,眼底笑意很淡。
「要不,你也下去陪她?」
話音柔柔落在耳畔,無人察覺到這邊異樣,許恆僵坐原處,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被他這麼瞧著,謝仃輕一挑眉,言笑晏晏收回手,「開玩笑的。」
剛才陰鬱的殺意卻不像玩笑,許恆後怕地咽了咽,見她沒事人似的走開,才驚覺自己渾身冷汗。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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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過幾幅廢稿,確認自己今天狀態不佳,謝仃索性撂了筆。
素描課結束後,她乾脆請掉剩下的課,從宿舍睡了場囫圇覺。夢裡也不安穩,許多支離破碎的舊影,無端晃得人難過。
一覺醒來,疲憊感不減反增。謝仃認命地坐起身,沉默良久,還是更衣出門。
雨還磅礴,砸得傘骨震顫。街道人跡廖廖,她抄兜等待計程車經過,散漫地低頭瞧,望見一灘月亮。
是對面的商廈大屏。圖案仿真明亮,地面積水污濁,倒映著尖尖月梢,輕易就被行人踏過,踩得粉碎。
過路車輛都是載客標誌,謝仃等了會兒,耐心徹底告罄,正打算用手機約車,餘光便有輛熟悉轎車駛過,緩緩停在她身前。
她抬起臉。
車窗徐徐降下,從鋒利眉骨到眼梢,男人深邃的五官逐一袒現,雨幕中像藝術鏡頭定格,他們視線相逢。
「上車。」
慣常所聞的祈使語氣。謝仃無端想起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見他時,他就已經高高在上。
與她雲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