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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往事對於聞商連來說,大概只是一個小姑娘的酒後胡言。酒醒了,宴會散了,她長大後見了更多的人,歷經更多的事,少女一時的歡喜,就會像被風吹過的書頁,永遠地翻篇封緘,決不會再被提起。
可他低估了慕阮阮的認真,也低估了,慕阮阮對他的喜歡。
慕阮阮回到奉陽,她從聞家帶回來的,不止有聞老夫人送給她的禮物,對聞商連的喜歡,還有一份偷藏起來的夢想。
她對父母隻字未提,只有鎖起來的日記本知道她的心事。那段時光,慕阮阮像一個地下情報員,把所有道聽途說的,有關聞商連的消息寫在那本日記里,連同自己聽到那些事跡後的心緒。
背下來的電話,要來的□□號碼,沒有得到回覆的留言,他說說里的每個字她都抄過,提到的每本書她都買過,每部電影她都看過。
她沒去打擾別人的生活,卻把這份喜歡獨自揣了好幾年。
高三的最後一個冬天,慕阮阮瞞著所有人,取消了原本舞蹈學院的考試報名,換來了一張帝都電影學院的准考證。
慕城從來沒有對她發過那麼大的火。
慕阮阮其實也明白,不僅僅是因為她考電影學院,等同於要放棄學了十年的古典舞,更是因為,成為一名舞蹈家,也是她媽媽許心始終期盼,卻再也無緣的夢想。
在許心只差一步就能進國家舞劇團的時候,卻因為懷慕阮阮傷了腰,連基礎的踹燕都很難做得出來。萬般無奈之下,才選擇放棄了舞蹈。
可不知道是遺傳,還是幸運,慕阮阮從小就在舞蹈上,展現出了極佳的天賦。筋骨極軟,劈腿下腰都不用按,第一次做就毫不費勁。很多老師都誇過,慕阮阮是她們見過在舞蹈上最有天賦的孩子,天生就是要去國家隊的苗子。
許心不由自主地在慕阮阮身上寄託了自己的夢想,希望她能代替自己成為一名舞蹈家。
可如今,大好前程只差最後一步,慕阮阮居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慕城並沒有深問慕阮阮這麼做的原因,或者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成為放棄舞蹈的理由。
「慕阮阮。」慕城很少連名帶姓地叫她,這是他發火的前兆,「你不知道你媽媽是因為生下你落了腰傷,才沒有成為舞蹈家的嗎?」
「所以呢?我的人生就要拿來為她的夢想買單嗎?」慕阮阮半點也沒有退縮,她迎著慕城的目光,覺得自己像一個英勇無畏的戰士,
「那你們乾脆不要生下我多好呢。」
那大概是慕城第一次對她動手,那記耳光落在慕阮阮臉上的時候,她思緒有兩三秒的空白。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耳邊傳來機質的嗡鳴,還有慕城怒不可遏的聲音,「你以為私自改了報名,我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娛樂圈有多亂你知道嗎?一個女孩會在裡面遇到多少事,有多辛苦,你這個年紀能想得明白嗎?我告訴你慕阮阮。」
「只要我們在一天,就不會同意你上這個電影學院!」
慕阮阮沒有出聲,看起來像是在家人的盛怒下退卻了。
可是,趁著家裡人給舞蹈學院打電話的時候,她一聲不響地從家裡偷跑了出去,只在自己的房間裡,留下句字跡潦草的宣言——「不同意,我就永遠不回來。」
奉陽的冬天,就像是零下二十多度的冷櫃,道上還有未除盡的積雪,家家戶戶緊閉著門窗。
慕阮阮出來得急,長期鬥爭經驗也不豐富。只帶了零錢包和身份證,羽絨服還是薄的,這會兒已經凍得有些哆嗦了,能去的地方更是毫無頭緒,可她一點也沒想過要回家。
這不僅僅是一場爭吵,更是她四年多來的努力、執念和還沒有來得及向某個人證明的,熾烈的喜歡。
慕阮阮想起晚宴上傅博宇的話,聞商連的家裡人對他上電影學院這件事,也是不支持的,他當時是不是也像自己今天這般孤身抗爭過呢?
相似的處境,似乎給了她與聞商連某種隱秘的聯繫。
這種想法讓慕阮阮有些欣喜,她凍得通紅的手指,捏了捏身上僅有一百塊錢,鬼使神差地買了張車票。
將近七個小時的路程,四個人的硬座。她身邊坐了個上車就脫了鞋的工人,對面是一坐下就大聲打電話的中年阿姨。一路上,慕阮阮孤零零地夾在汗臭和噪音里,感覺自己像條缺氧的魚,車程還沒過半,就忍不住衝到衛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已經是晚上八點。火車站裡人流密集,摩肩接踵,慕阮阮一邊被人流推著往前走,一邊從兜里摸出手機。
她許久都沒有這樣緊張過,仿佛有人往她心裡塞過幾隻小兔子。
慕阮阮沒有理手機里那幾通未接來電,試了好幾次,才能準確無誤地按下那串,早就爛熟於心的數字。
先頭的幾聲忙音,像碳酸飲料的氣泡,在她透明的心臟里沸騰起來,緊接著,冷淡低沉的聲線從聽筒里傳過來,如一聲古琴的絕弦,
「您好。哪位?」
那個瞬間。
一路上的顛簸恐慌,第一次挨打的委屈難過,不敢訴說的秘密心事,所有的情緒似乎都有了落點,她像只漂洋過海的飛鳥般,扎向屬於她的那片山。
「喂,聞商連。」慕阮阮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覺得鼻子一酸,她一股腦兒地在電話里交待道,「我是慕阮阮,我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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