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勁有力的聲音在遞給她物件的同時傳來,他在說:
「一個牌坊而已,不知圖什麼?」
她也不知自己圖的什麼,三十年前,她嫁給杜宗敬剛半年,他便死了。
她的爹娘勸她改嫁,卻被夫家阻攔。
因二老爺杜仲武需要政績明證,於是自作主張,上報說她自請為亡夫守節,她本是不願。可公爹杜伯文說,聖旨已下,要是抗旨,杜家人都會死的。。。
她想起亡夫臨終前,獨獨放不下她,恐她寡婦再嫁,會被人欺凌,還拉著婆婆何元鳳的手,反覆囑咐要照顧好她。
為著亡夫的那句「吟娥,我舍不下你」,她留了下來。
可如今,她實在不知,當時留下來是對是錯。
接完聖旨回房後,李吟娥卻未見到菘藍,以為她在廚房熬藥,身子疲乏倒在床上便睡去。再睜眼時,已是酉時末刻。
暮色四合,她披了一件破敗的狐裘走出房去找菘藍,從節婦堂走到廚房,也未見她的身影。想著今日臨走前,秋色曾說老太太不准菘藍跟著去,李吟娥踉踉蹌蹌地走去榮壽堂求情。
一路並未遇見府中的奴僕,想起今日牌坊建成,應會大肆慶賀,府中人大概都去了前廳幫忙。
她到時,杜老太太的房中有亮光,平日守在門外的丫鬟們都不見了。
房中有人聲傳出,她走近去細聽。
「那個蠢婦,還算有點用!」說話的是杜老太太,另一個男子回她:「祖母,牌坊已到手,這死婆子,我看就不用留著了吧?」
「延哥兒,慎言!」這人的聲音她知道,是杜宗敬的貼身丫鬟朱櫻。
當年牽著杜延來找她,婆婆說杜延是杜家族中的一個可憐孩子,兩人一唱一和,勸她過繼個孩子傍身。
她瞧杜延年紀不大卻知書達禮,便答應了。
「娘,兒子不能承歡在你膝下,午夜夢回心中都愧疚不已,你拼死生下我,我卻要喊那個死婆子娘,要不是爹和祖母要我忍耐,我早殺了她,光明正大侍奉你!」杜延一字一句,像在控訴。
娘?
可杜延不是杜家族中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嗎?朱櫻怎麼會是他的親娘,那他的親爹又是誰?
「延哥兒,要不是為了留著她幫杜家掙牌坊,祖母早趕她出府了,一個喪門星,入府不到半年,你爹就被她剋死了!」她的婆婆厲聲說著,聲音中全是怨氣。
原來杜延親爹是她深情的亡夫杜宗敬啊。。。
房中三人仍在繼續交談,杜延講起往事。因他是從前的杜老夫人孝期所懷,杜老太爺為了二兒子的官位容不下他,他娘朱櫻東躲西藏,又有祖母忤逆老太爺幫他們遮掩,這才讓他得以出生。
「要不是爹被她剋死,我怎會年幼喪父,被逼著喊她娘?我的孩兒怎麼會連爺爺都不會喊?」杜延說著說著,語氣中已帶著哭腔。
人影交疊,似是朱櫻在拍著他的背安慰他。
「好了,延哥兒,你的身世莫再提了,這府中只我們三人與你祖父知道內情,萬不可告知外人,被人拿住話柄,你還怎麼得到她那份嫁妝?」
「娘說得在理,我兒切勿氣壞身子,等她死了,我們正好吞了她剩下的嫁妝和賞賜。」
「祖母,我曉得,那個蠢婦也是真蠢,竟會相信自請守節會下聖旨的說法,祖父當真妙計。」
另外兩人聞言,撲哧笑出聲,說當年他們為了誆她守節,可想了不少法子,還是他爹和他祖父雙管齊下,軟硬兼施。
他們倒沒想到,這蠢貨還真信了。
李吟娥聽到此處,徹底支撐不住,脫力倒在門口。杜延聽見聲響,開門一瞧是她,更是樂得開懷。
房中的杜老太太和朱櫻忙不迭問他,是誰在偷聽?
「祖母、娘,你們快來瞧,原是這蠢婦。」杜延陰惻惻看著倒在雪中的李吟娥。
朱櫻扶著杜老太太出門,三人站在屋檐下,齊齊看她像狗一樣跪著掙扎著在雪中爬。
不遠處的院門出現一個身影,是她自小一起長大的丫鬟芫花,二十六年前,她成了杜家五少爺杜宗州的妾室,李吟娥恐她被他們三人謀害,大聲疾呼讓芫花快走。
可許是她的聲音太小,芫花還是走進了榮壽堂,看見是她,震驚了一下。
只是這股子震驚轉瞬即逝,她大步走過她:「娘,王夫人請您過去。」
「芫花,快走啊,他們沒安好心!」李吟娥去拉芫花的衣角。
聞言,後面的三人笑得更加大聲,在茫茫黑夜中格外可怖。
「花姨娘,去回稟王夫人,我收拾完這喪門星就來。」杜老太太笑著說道。
芫花告退,自始至終未曾多看她一眼。
「你不知道嗎?芫花早就是我的人了,要不然你爹娘的錢財怎麼能騙到手呢?」杜老太太說完這句,又提起今日她爹娘為何沒來:「你爹娘收養的繼子去年把他們趕出門,他們啊,早死在街頭了!聽說是要飯時,和乞兒起了衝突,被幾個乞兒打死了。」
怪不得,從去年開始,芫花來的次數漸少,她以為是因她孫子出生需要照顧,不便幫她送銀錢,原來她爹娘,早就死了。。。
芫花不僅吞了她的銀錢,還假借她的由頭拿了她爹娘的銀錢。
「菘藍呢?你們把她趕去了哪裡?」李吟娥趴在雪中,眼中帶淚,勉力撐起身子,出聲質問。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