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猛地击中了卫骅的心,他忽地抬眼,看到的是萧葛兰无力的、质问的神情。他几乎只看到过她强作端庄,却从未看到过她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如此直接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卫骅的心忽然软了,拉着萧葛兰放在自己臂弯上的手顺势就将她揽在了怀中。
当初,萧葛兰便是被这样一个怀抱所宽慰,因这个怀抱而倾情;如今,这宽大的肩膀又给她无比厚实的依赖感。她瞬间就抛除了所有疑虑,此刻的她,只想卫骅永远永远站在她这边。
卫骅是不忍让她伤心,也是想打消她的疑虑。他知道,没有什么矛盾是一个怀抱解决不了的。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卫骅低声道,“我会是你和阿秩最强大的后盾。”
萧葛兰温软的躯体倚在卫骅的肩上,室内静得让他们彼此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萧葛兰轻声回道:“无论夫君要做什么,葛兰都支持夫君。葛兰会把阿秩教好,让他成为我们最得意的长子。”
她垂着眸,并不能看到卫骅的神情。卫骅微微一笑,既是欣慰,又有感动,还有无奈。
次日,卫骅准时来访二公子府。一进门,只见萧长霁笑着迎上来,拉起他的手臂就往酒席旁走。只见这桌几上摆着大盘牛羊肉和一些小酒菜,膻气浓重却甚是丰盛。萧长霁笑着引着卫骅在自己对面坐下:“肃侯郎君请坐。”
待卫骅坐定,萧长霁亲自提起酒壶为二人酌满清酒,笑着寒暄:“朝中之务如此繁多,肃侯郎君也难得来我府上坐坐。”
卫骅不应他的话:“不知二公子邀请我来所为何事呢?”
萧长霁见卫骅也不与自己客套,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道:“近来这朝堂之上一些人颇为得志,又是封赏、又是扩建府邸,有的还添丁、生女……”
卫骅开始还有所不明,可直到他说到“添丁生女”,才恍然确定了他找自己的原因。只听得萧长霁继续讲着,尽自己所能去吸引卫骅:“不知肃侯郎君可否与我结为盟友,同甘共苦,肃侯帮我在父王的儿子中胜出,我便帮肃侯晋升公爵,等到我登基那一日,我保准让肃侯高居万人之上。”
萧长霁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惜卫骅并不信他。萧长霁为人阴险,谁料今日帮他一把,将来待他手握大权后是否会兔死狗烹。卫骅低头晃晃酒杯里的酒水,萧长霁紧紧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神识。
卫骅思来想去,最终试探地问道:“那么如今,二公子想让臣做什么?”
听他这样一讲,萧长霁难免有些心动。卫骅虽没有明说自己愿意与他结盟,可这话里话外却透露着结盟的意思。萧长霁笑道:“肃侯这是想明白了?”
();() 卫骅道:“二公子才勇双全,将来必能大展宏图。跟着二公子,才是臣子最好的选择。”他要先稳住萧长霁,必先答应他的请求,这样无论萧长霁是失败还是成功,他都有退的余地。
合作可以,但萧长霁永远也不可能获得卫骅的忠心。
萧长霁大笑着举起酒杯,二人彼此敬酒一杯。萧长霁感慨道:“我知道肃侯是聪明人,将来必定能助我夺魁。”他认为,得到了卫骅,就是得到了辅国令。
卫骅微微一笑,回道:“二公子也能帮助辅国令一系的功绩发扬光大。”
几日之后,卫骅收到萧长霁送来的密信,要他助自己除掉长子夫人腹中之子。不仅仅是璴里和萧长霖自己,就连满大京的宗室亲贵们都坚信此次长子夫人生的一定是一个儿子。萧长霖出身至贵又手握大权,平日早就是不将这些宗室或是三族的子弟放在眼里,得罪之人甚多,这些人却碍于他在大京的地位敢怒不敢言。相比这些子弟,萧长霁与其兄之间又多了一层争夺王位的敌对关系,如今见到这等大好时机,更是不肯错过。
卫骅已经害过一次他的孩子。因为父亲和璴里,他恨透了萧长霖,才下此手。可平日里的卫骅并不屑于干暗算对方血脉这样太过坑脏之事,这一次,竟教他犯了难。
璴里因上次之事已经脆弱了许多,即便是无人对孩子下手,也无法保证她可以安全生产,她的性命也不是安全无恙的。收到这封密信后,卫骅脑中总是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当年他们相处的欢乐画面,那样深刻,那样令人痛惜。亲手害了璴里,他恐怕是再也做不到了。
卫骅去找了卫原。
“二公子想要与你结盟?”卫原看着眼前的儿子,吃惊道。
卫骅沉声道:“正是。大公子的母后来自卫氏,三公子又娶了卫翌叔父的女儿。二公子的母亲是宫女,二公子娶了雍齐将军的女儿,也只有他与卫氏的关系最远。如此一来,不得到卫氏一族的支持,怎样从三个公子中胜出?您是左相、辅国令,就是拉拢族长也没有同您的儿子结盟管用。”
卫原负手思考,良久才问卫骅道:“你觉得二公子怎么样?”
卫骅道:“二公子阴险却无能,且不论他能否成功夺取王位,即便是将来位登大宝,也极有可能兔死狗烹。”
卫原问道:“你是怎样回应他的?”
卫骅回道:“儿臣就问他需要儿臣做什么,果不其然,他得到我们的帮助第一件事就是暗算大公子的血脉。”他说这话时,心中不知是惧,还是恨。
卫原揉揉眉心,对此事感到甚是烦心:“可三公子太年轻,性格浮躁,更是不知如何治国……”他抬眼看着卫骅,托付道:“儿,今后你要多多与公子们来往,将他们一个个都稳住,不要让我们这一系惹上灾祸。”
卫骅应声,却见父亲仍愁眉不展,不禁小声试探道:“父亲可是在为……新君之事发愁?”他知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实属冒险,可正是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多年,今日正巧谈到此事,他再也等不及想要知道。
卫原知道,这些事情本是不应告诉他人——包括与自己最亲近的儿子的,卫骅等人更是不该问起,可今日他听到萧长霁的种种行为为之愤怒不已,竟是将他心间的那些话讲了出来:
“儿,当年我开始辅佐今上时,我还很年轻,可能只有你如今这样大。当时,我只是知道自己要像父亲一样做一个辅国令,可并不知自己的、大琰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幸好,我遇到了一个贤明的君主,跟随他的这十几年我练就了许许多多先前都不敢想象的本领。
“君臣相知才能共谋天下,而一个国家拥有一个好的君主实在是太重要了。我既已做了辅国令十八年,大琰的一切早就已是我的一切,将来我的儿子要从我这里接任辅国令之职,我便必须让他找到最能给大琰带来福祉的君主。”
卫骅低声道:“但是父亲认为,他们三人都不能做到?”
卫原叹道:“大琰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当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大公子登基,这样才能避免大京中心爆发一场不必要的内战。”
他又补充道:“但是,你仍然要稳住二公子,不到最后一刻,局势仍然可能改变。”
卫骅应声,心中却还是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出来:“那么如今,我要帮助二公子吗?”
卫原知道,或许是鉴于如今形势,他不想得罪任意一个萧氏之子;又或许是因为她,他不忍下手……
然卫原挥挥手道:“你从小就如此聪明有想法,这等小事,不必问我,我相信我已经讲得足够清楚了。”
卫骅恍然大悟,心中已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