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心头一颤,拢着袖口的手指微微攥紧,随着禁卫的方向,朝大殿门口望去。
高序领着几位黑甲武士,缓缓自殿阶而上,押护着当中身形高挺的素衣男子。
6澂除冠除袍,只着素衣,长亦以素绦绾起,肩臂上绕缠粗麻编织的细绳,在聚满了华服朝臣的大殿之中缓步行来。
这是素衣请降
朝臣中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交换着眼色。
所谓素衣请降,乃是自古最为屈辱的求降方式赤足素衣、身系捆绑牲口般的麻绳,跪地上呈降表,稽行礼。
换作旁人,如此的装束必定显得潦倒不堪,然而6澂骨相极佳、挺拔如松,一身素衣反倒衬得风姿清越,肃肃朗朗。
曾与南朝交战过的将领、以及建业后来的降臣,此时皆心思各异地投去视线,暗慨昔日大周朝6氏的嫡皇子、如今承天殿内的阶下囚,所谓世事变迁,不外如是
高序在御阶前站定,行礼奏道“启禀陛下,逆罪人6澂上殿叩降”
话音落下,身后两名黑甲武士执杵上前,用杵头击向6澂膝后,将他压跪到地。
膝盖撞击到青玉地砖之上,出咔的一声响。铁杵朝着脊背狠压下去,却未能让人歪倒分毫,武士恼怒起来,挥杵击向6澂的右肩,逼得他身形趔趄一瞬,手中的帛卷跌落在地。
殿上哗然,嘲笑声、议论声不觉四起。
站在殿右侧将领之中的娄显伦,甚至微微提高了音量,斥责道“降表都拿不稳的人,有什么资格求降”
风闾城的将领,对6氏格外怀恨,又一向不受中原礼教所拘,纷纷附和出声。
阿渺居高而坐,整个人茫茫然的、脑中一片冰凉,视线紧盯着阶下跪地之人,却又好似什么也看不清
6澂俯身伸手,拾起滚落在地的帛卷,重新以双手捧起、举至身前,静静开口道
“罪人6澂,列己罪于表,敬呈陛下。”
娄显伦出列抱拳道“陛下这般捡起降表重新奉上,实为大不敬依末将之见,理应让他自断其手”
他身后的尉迟坚等人,也齐声附和
“区区素衣请降,太过便宜他了”
“不错”
帝座之上,萧劭不动声色地朝诸人投去一瞥,十二旒珠下眸色沉静,却顷刻制止住了军将们的嘈杂。
大殿内一时重归寂静,落针可闻。
“姚昌远。”
萧劭开口示意。
恭立一旁的内侍官姚昌远立即领会圣意,挥麈上前,取了6澂手中降表,展开来,高声读道
“臣族源江左,兴于建业,世代垂享大齐天恩,然公逆常伦、谋朝篡位,负荆难恕斧钺之诛”
阿渺视线虚浮,耳边回荡的诵读声嗡嗡沉寂,湮没在混乱纷杂思绪之中。
喉间莫名有堵塞的哽咽感泛起,不知不觉地就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身旁的萧劭却神色始终专注,听完降表的内容,淡然环视阶下
“众卿以为如何”
武将们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再言辞咄咄。而文臣们揣摩圣意,暗忖主上之前下令大赦天下、适才又制止住了北疆将领的谏请,似有宽恕之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萧劭心知肚明,不动声色,看向左侧的六部官员,开始逐一点名
“张尚书”
执掌礼部的张岐与6氏曾有旧怨,此刻在心中迅衡量一番,决定就事论事,上前奏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既是素衣请降,那罪臣理应先向主上跪行大礼,再议其罪不迟且昔日6元恒在建业曾逼迫护国长公主对他叩行过大礼,此刻亦理应由罪臣替其父还礼于长公主殿下”
把关注点引到礼仪上,既合乎张岐的职务之责,又能再进一步试探主上的态度,可进可退,怎么都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