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漠……”楚连燕合下眼睛,轻轻吐出他的名字。
“何事。”
“没什么,只想……再叫你一下。”
楚连燕扬起嘴角的笑容。她如何不明白程漠这一刀入肉三分寸,取血却不伤命?
可是比起要用那一句句剜心的话来换自己心头的痛,还不如来得爽快了断。
楚连燕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她爱便爱了,执着便也执着了。如果就能这样死去,她解脱了,云念解脱了,程漠……是不是也解脱了呢?
她太了解程漠了。他不是个会假装的戏子呢。越说不爱,越是不敢直视。越说怨恨,便越是只能给出连说服他自己都困难的理由。
她心疼他画地为牢,心疼他无能为力的煎熬。
终于,楚连燕抬起手,她把手扬到了笑容的高度。然后倾尽全身的气力,狠狠按下刀柄!
胸腔里裂出一声破帛一样的响动,热血半尺高,霎时间灌满了白瓷翁。
溅在程漠胜雪白衣上,比之他今生提笔之下的红梅,朵朵争彩,棵棵竞艳。
“楚连燕……”
臂弯里的身子渐渐软下去,楚连燕慢慢泄出胸腔的最后一口气息,整个人终于安静了。
程漠记得,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安静得近乎没有存在感的姑娘。
她从不像云念一样开怀大笑,把爱之一字用锦书云燕一样传递得满眼明媚。
可是当这一刻来临,当他潜意识里认为楚连燕就要死去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站在与她从未遥远过的距离里,竟是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她是怎样的人。
“楚连燕……”
伸出颤抖的两个手指,程漠轻轻探了探怀中女人的鼻息。
“楚连燕!你疯了是不是!”
抱起那毫无生气的身躯,程漠冲出院子。
“公子!”婢女桃花匆匆迎面过来,“神医已经到府上了,就……就是瑞小王爷门下的那个……”
“快请他过来西厢房!”程漠吼道。
都说瑞小王爷麾下有一神医名讳上官佐,师从不详但医术高超,活死人肉白骨皆不在话下。只要棺材没封上盖子,他就能妙手回春。
程漠与小王爷多年书画之友,却因云念这病所累而一直没有机会进京拜访。近日一信偶然提及此事,小王爷便热心倡议,叫上官大夫下金陵一诊。
“啊?”桃花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东厢房吧?夫人是在东厢房,还等着——”
没错,楚云念还在东厢房。
楚连燕……看着自己怀里气若游丝的女人,程漠脑中微微有所犹豫。
“哦,去东厢房吧。”程漠把楚连燕放回床榻上,对桃花吩咐道,“新夫人这里,让府上郎中来包扎一下。”
楚连燕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听得见程漠一字一句的决断,也听得见自己心跳破碎的残音。
她想,如果人可以永远不长大就好了。
就像十二岁那年的夏天,程漠奋不顾身地跳水相救。他拉她的手拉得那么紧,他扯她的腰扯得那么真。楚连燕很想很想一直这样骗自己,在程漠心里,是不是还有过一瞬间的重要和唯一?
可是今天,再给他做一次选择的话。他的答案,就太清楚了。
闭上眼,楚连燕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