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总指挥,四兄妹能文则文能武则武,老父亲坐在一边,虽然不说话,表情上展露的是称心如意。
能与马会计结为亲家,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马会计家现在可以称得上花溪村的富,如果不是三个哥哥姐姐有出息带火了小妹,单靠他夏忠华的实力,是攀不上马家这门亲事的。即便是马建国把心草肚子睡大也未见得就能娶她。
村里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遭父母拆散的恋人不少,有的姑娘已经怀有身孕也不得不将孩子打掉,大不了赔偿点青春损失费呗。
那个靠生豆芽致富的张成富家大儿子张大旗就干出了这么件损事儿,把人家姑娘小花睡了,他妈妈却说啥也不同意娶姑娘进门,害得姑娘流了产,不得不嫁给个外省的瘸子。
与那年嫁妹的红红火火不同,这次夏家四兄妹回老屋,面对的是一片缟素,父亲含蓄内敛的笑容变成了一张黑白放大照片。
见此情景,他的亲生骨肉哪个能忍住不大放悲声!
真实的夏忠华躺在老屋地中央的灵床上,平静而安详。
他的老伴儿没有掉一滴眼泪,而是坐到他身边的马杌子上,把老伴儿露在外边的手放进寿被里,好像怕他冷着。又正了正他的毡帽,这样看起来更端庄些。然后,就默默地坐在那里,陪这个相伴四十多年,共同生育了四个子女的至亲至爱之人最后一段时光。
马会计把一张字条交到晓林手中:
“大侄儿啊,这是你爸临走时留下的,你们几个都看一看吧。”
父亲的字,是工工整整的正楷体,与他堂堂正正的做人风格相一致,还停留在夏晓林对上高中和大学时家书的遥远记忆中,他已经有n多年没有见到了。
展开字条:
“我儿晓林、晓莲、晓荷、心草,见字如面。
爸爸走了,是高高兴兴走的。看你们个个都长大成人,有出息了,爸走得放心。
这是爸自己选择的出路,不想再遭罪了,也不牵连你们,你们谁都不要难过。
爸走后,就葬在夏家祖坟,你们爷爷奶奶的旁边,爷爷奶奶走得早,爸也该去他们跟前尽尽孝了。
你们的母亲这一生不容易,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门心思供养你们四个孩子。我走后,你们要照顾好她,经常带她去医院查查病,别等着病情重了再治,就晚了。
别的不多说了,爸爸要睡了。”
夏晓林用颤抖的手拿着这张字条,读到最后,已是涕泗滂沱。
几个妹妹传阅完,也都泣不成声。
夏心草跺着脚大哭:“我该死,爸爸昨天晚上要吃饺子,我怎么就不给他包呀……“
马会计说:“你们几个也不必太过伤心。忠华生前虽然话不多,心里却有数。咱村谁家培养出这么多大学生?他走得也很明白,后事交待得清清楚楚,你们照他说的做就是了,他这也算是落叶归根了。村里的情况,马大爷比你们熟,就交给我替你们操办吧。”
夏忠华的骨灰埋进了夏家的祖坟。按照老理儿,老伴是不能相送的,怕亡者将她的魂魄带了去。可是,他的老伴儿金玉英却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要去送老伴入土。
当最后一锹土填上,一座新坟耸起,金玉英终于站立不住,坐到坟前拊掌放声哭起来。
悲声在深秋的原野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