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简直把他当成一个沐浴时不慎被男子撞见的少女。
元洄最终把那两个字收走。
“你多虑了。”
那无奈的念头又在元洄心里轻叹:她要是看不见,会省很多事。
本只戏言,不料一语成谶。
几日后,行路途中,元洄纵马太疾,下马后,阿姒站都站不稳。
午后她频频揉额,称头疼,本以为只是近日连日奔波缺觉所致,不料凌晨,元洄从外归来,到阿姒窗边叩门时,她问他:“天怎么还未亮?”
察觉不对,他推门而入。
阿姒正呆坐榻上,明眸空洞无神,连他在眼前挥手都未察。
元洄悬着的手蜷起。
“不是天未亮,是你失明了。”
。
郎中来看,说是因当初她受过伤,脑中有淤血,不确保能复明。
慕容凛身边能人众多,因母亲赵氏常年多病,其中不乏名医。元洄答应阿姒:“我故乡有许多名医,待这几日此间事了,我带你回去寻大夫看看。”
失明后的阿姒很乖,那双琉璃眼空茫澄澈,映着一个他,眼底展露出对他全数的信任:“多谢你,江回。”
元洄难得软了语气。
“你救过我,不必言谢。”
阿姒比他想像的要坚强,并未沉溺在悲伤中,但骤然的失明还是让她六神无主,几乎寸步不离他。
过几日,郎中再来时,不由感慨:“这世道又正乱着,幸好娘子身旁有个好夫婿,不然还不知会怎样!”
用饭时,阿姒突然很小心地问他:“我们非亲非故,你也还有事,你会不会觉得我拖累你啊……”
“不会。”元洄不假思索,想了想,他又说,“你对我有恩,即便你无法复明,我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阿姒没再说话。
元洄望入她藏着无助的眼,猜到她的淡然她只是强撑罢了。
自幼只知道习武练剑,对女子的了解少之又少,他并不知道如
何让女郎安心。记得母亲曾说过,承诺都是虚的,成婚才能让一个喜欢你的女子安心。
虽不知母亲有过什么故事,不过在元洄看来,母亲相信父亲不是因她恋慕他,而是因他们是夫妻。
这结论让他的心陡一跳。
窗外透来细碎的阳光,照在阿姒侧颜上,照得她鬓边碎发软乎乎的。
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她不安是因为与他无亲无故,既如此,元洄隔着袖摆握住阿姒腕子,郑重道:“你若愿意,让我娶你。”
阿姒被这话吓到了。
她缩回手,似有些手足无措:“不,你不必怜悯我。”
元洄很认真:“不是怜悯。”
阿姒再次愣住了,须臾才不敢置信地问:“是救命之恩?”
“也不尽然。”
元洄搬出她那日的玩笑话,忍着难堪道:“还有男女之情。”
也许是这句话说服了阿姒,她似乎信了,迟疑地点了头。
“那我们,何时成婚啊?”
“今晚。”
元洄干脆利落道。
他常年随父亲行军在外,战场上瞬息万变,周遭人大都行事利落,相较于过程,更重视结果。
阿姒虽诧异,但也不是扭捏之人,低眉想了想,轻说:“好。”
虽说他们都是因“男女之情”才下此决定,但双方或多或少心中都有数,男女之情只是个由头,真正促使他们成婚的,是元洄的内疚,和阿姒的不安。
因此无需嫁衣喜宴。
清风做媒,天地为证,他们在破败的山间小院里拜过天地。
饮过交杯酒,两人坐在榻边,沉默不语。阿姒很自然地开口:“现在我是不是得唤你声‘夫君’?”
元洄说:“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