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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頁(第1页)

殊兒她逐漸意識到,無論是舞蹈,還是琵琶,還是詩賦,本質都不在於取悅,在於鼓舞。在於放逐心底最浪漫的期望,在於不顧世人眼光,把自己開到極致。

到最後,殊兒腳掌的泉骨都有些錯位,白日仍舊毫無保留地練舞,夜裡便去醫館按摩,便是郎中給她按摩時,她也不曾鬆懈,對著燈看琵琶譜,指尖舒展成蓮花形狀,練反彈琵琶的指法。

「我的天,這也太拼了。」縱橫不禁笑談,親厚地推了一把李殊兒的肩。

李殊兒依舊認真看著,明日局中她想要的未來。

夜明珠那淡色朱唇抿了抿,道:「更拼的還在後面。」

《起龍吟》須於高舉的鼓上翩舞,全身綴滿三十六條鮮紅綢緞。一步踏錯,便從鼙鼓上摔落下來。初練時,殊兒摔下來無數次,摔得滿腿青紫斑斑。她渾不在意,掙扎著起來,姚善才喚她休息半晌,她婉拒了,「沒事兒,師父,我不疼的。」又一個凌空仙步踏上鼙鼓。到最後舉鼓的樂伎都看不過去了。

鼓上起舞,須體質纖纖,方能行動自如。殊兒為了保持身形,便是回宋佛鎮陪伴爹娘過年,年夜裡佳肴擺了滿桌,爹爹、娘親、順閬、爺爺皆痛痛快快兒舉著歆享,無論誰勸她,只吃一口、就今日破戒也無妨、明兒你再禁食,殊兒不為所動。看著家人們吃花椒羊肉、蟹黃蒸餃、藕粉菱糕、豆腐鴨脯,她忍著本能,只用茶水和瓜果充飢。雖說三品善才年年俸祿千斛,但李殊兒整整六年油水不沾唇。

為了跟上鹿蹊,與他詩賦相和。她閒暇時便提筆寫詩,研墨裁宣,甚至半年半年地鍊字,只為了寫好一闕詩。直到有一日,殊兒驀然回,發現自己早已咬著牙走了這麼遠這麼久,已習慣了一日睡三個時辰。她蛻變成和那個宋佛鎮的小姑娘截然不同的模樣。

原來,並非是因為心中懷瑾握瑜,才去寫詩。是因為去做、去寫詩,才逐漸地心中懷瑾握瑜。她因為不會,所以去做。一次不成,再來一次。永不放棄。

有一日,她在庭後彈《昧仄》,錚一聲脆響,她這才從樂曲中回神,天天練習琵琶,撥弦調軸,一隻檀木雕就的焦尾琵琶都被生生彈穿了!

看到此處,縱橫便嘆道:「殊兒,狠,真狠。這麼個過日子的架勢,比她在床笫間折騰我不相上下。」

夜明珠額前墜著一方月環白玉,眉目澹澹,看向縱橫的眼神卻分明是寵溺:「殊兒姑娘還在,說這個做什麼。回去以後,再細細說給我聽不遲。」

縱橫抬眸,不可置信道:「???你是人嗎?」

夜明珠笑而不語,摘下墜著半透絨羽的芙蓉暗紋面紗,殊兒暗暗心驚。這樣冷若冰霜的人,倘若溫柔戲謔起來,倒像那畫上洛神活了起來。她斂眉:「試一試,便知道是不是。」

殊兒見這一遭的明日局裡,她雖辛苦,卻有自己掙來的舒心。自然心裡頭不止歡喜一分兩分。又見這一路上,縱橫姐姐插科打諢肆意調笑,夜明珠姐姐溫柔妥帖悉心包容,倒當真算是一對璧人。她們像兩方玉佩,雖說形狀南轅北轍,卻萬般熨帖地契合在一起,不留一分縫隙。

殊兒不免羨慕。

奈何無論如何,總是於鹿蹊無緣。

好在她可以起舞,可以寫詩,誰說情愛是人間唯一的契合?落墨賦章,起筆落筆,一番心情開闔在史書中,亦是圓滿。憶起方才,三品善才李殊兒舞《起龍吟》,自己起舞的時候,一顰一笑,一步一展,都是那樣行雲流水。

殊兒笑道:「明珠姐姐,伸在她衣裳里的手還不退出來嗎?偏要當著我這個小姑娘的面兒白日宣淫,我多好一個人,都生生被你們教引壞了。」

卻不想,夜明珠的重點放得甚是清奇,她認真道:「如何使白日宣淫?深夜入這明日局的。」

縱橫挑眉:「那你便有理由對我這樣了?明日局裡,可是青天白日。你且看。」言罷,伸出白皙玉指一划,指了指明日局中李殊兒坐的庭院,當真是日晌起來的時辰。

殊兒也笑,一時三人都輕鬆好幾分:「得了,縱橫姐姐,我也救不了你。既然反抗不了,那姐姐就好好兒享受罷。」

縱橫美目茫然地睜著,原本顧盼神飛的面孔此時無奈得很。她咬牙道:「好噠,我真是好開心呀。你們看我,滿臉都寫著愉快。」

且看回這明日局。李殊兒二十六歲時,年紀自然是不小,仍舊待字閨中。她未曾嫁給順閬,也未曾嫁給鹿蹊,只自己瀟瀟灑灑地過日子。上朝、沐休、寫詩、編舞,孑然一身倒也過得豐富。

只是宋佛鎮的李家掌柜和夫人著了急。膝下女兒爭臉爭到鳳翎城,那可是皇城腳下,怎麼反倒不嫁人了?許多殊兒手下的人,要巴結她,給她爹娘請安送禮的。也有送年輕公子討她歡喜的。殊兒心裡只想嫁給鹿蹊,便不曾收下旁人。

家裡給她安排了不少門當戶對的公子,殊兒一概婉拒。後來實在拒絕不了,她直接失聯。一催婚就跟家裡失聯,一催婚就跟家裡失聯。追到鳳翎城問教坊人去哪兒了,小婢女恭恭敬敬地回:善才向聖人告了長假,赴敦煌尋九天琵琶去,此刻像是該到了西域。少則三月,多則半年。請二老安心等候。

這卻有什麼法子?只得等她回來。三四個月後李殊兒騎著駱駝從敦煌回來。良久,那裡不催,這裡不嫁。倒也安安穩穩。恰到年關,夫人實在是忍不住,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只知道跳舞,你何時生個外孫子給為娘抱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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