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都讳莫如深地在心底嚼着齐八的这一席话,“三年后”“巨大浩劫”,何等浩劫,能够遮掩“逆命”……
半截李浑浊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心脏泵跳得好似要炸开,他捂住嘴,出骇人的惊咳:“咳咳……咳咳咳……”
张启山静默地坐在位,厅堂内的烛火有些暗淡,让他的神情有些虚幻,如同高台上悲天悯人的泥塑。
患难见善,逐利见恶。
即便知晓了,他们也不会退缩,命运在他们每个人身后狞笑,恶毒地催促他们往前。
外界皆以为九门因利益而聚,也终将因利益而散。
可从未想过,时隔多年,那血腥还未散去,张启山却仅凭一份血红帖子,就将分散在龙国各地的九门全部召集归来。
他是九门掌舵,他妄想将命运牢牢掌控在手中,直至生命的终结。
……
在张启山离开前,半截李忍着喉咙痛痒,不禁握着轮椅近了一步,问了句:“佛爷,我们还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那一日吗?”
张启山侧过头,垂眸看他,墨眉如剑,眼尾纹路深刻,在雪光下闪过凌厉,嗓音冷酷无比:“三爷今个儿怎么也这般多愁善感呢?九门为一体,您不必忧心。”
半截李瞧着男人冷峻的面容,雪飘飞着,落在男人的眉梢肩上,竟有几分让人胆颤心寒的冷漠。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掌心紧了紧,终是露出一个狠戾的笑:“人老了,终究没了年轻时的心气。”
他话虽是这般说,可周身的气场却是一升再升!
张启山最后看了眼众人,淡声道了句:“还请诸位保重,三年后再会。”
话音落下,他便同身侧少年踏进那漫天风雪里。
男人的背影映在众人眼中,笔直如同出鞘利刃般的脊背,搅乱了雪絮……
众人又坐了会儿,但也无甚可聊,只一个眼神,便明白其中深意。
最终也只留下了联络的信物,便入了风雪踏上归途。
吴老狗本想同齐八说上两句话,但还未等他靠近,袖口中的三寸丁便动了动,这让他不禁一怔。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齐八便与他错了路。
他隔着盐粒大小的雪花,瞧着齐八的背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寒风拂面,突兀一笑,摇着头恍若呓语:“千里搭帐篷,没有不散的宴席,都散了了去了!”
……
红府的伙计打开车门,二月红刚要跨步上车,就听到身后传来踩着雪的脚步声。
他顿了顿,还是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来人。
陈皮眸光阴鸷,脸色惨白,在距离二月红一米时,他停下了脚步。
“二爷这般稳重的手,为何也会打破茶盏?”
他的语气不可谓不讽刺。
二月红神色平平,声音中没有什么情感:“一个茶盏而已,碎了又如何?”
陈皮手骨攥紧,薄薄的一层皮被挣得死白。
“二爷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您还是不肯告知吗?”
二月红抬眸深深凝视着他,看着雪花落在他的耳尖,嗓音带了几分空茫:“告知你,你又能怎样?他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他之于你不过是假象……陈皮,不要过度探究假象,当年在矿山里,这也是你告诉我的。”
陈皮喉骨滚动,哑声问道:“他葬在了哪?”
二月红头颅内突然阵痛了下,他避开陈皮的视线,沉默的像个雕塑。
最终在雪落了满肩时,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你成名之地,尸骨无存。”
这么多年过去,陈皮终于得到了答案,心脏却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紧握,酸痛不已。
凛冽寒风如同刀子般割在他们的身躯上,呼啸声越骇人。
“你还想问些什么?今日便一起问了吧?”
陈皮突然感觉有些冷,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讥讽地笑了笑,想了想,最终又问了,曾经问过很多次,但都没得到过回答的问题。
“二爷您的心思一如既往的难猜,您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求什么长生呢?您莫不是悔悟了?要追寻那长生独自快活?还说说您当真是为了张启山什么都不顾?”
二月红没有同昔年那般对他横眉冷对,他指尖冻得出现褶皱,浑身骨骼好似都被冻得僵硬。
他抬眸看向不断洒落雪盐的灰白的天,声音很轻,轻的恍如浮尘,他像是对陈皮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在他之后,论他之过,易。”
“在他之位,行他之事,难。”
“不该怪他的,他当年别无选择,如今他也一样,我也一样……”
陈皮怔了下,他眼中是摇摇晃晃的一洼雪水,直到二月红背影模糊消失,漫天雪絮将车轮印记淹没,他才讥讽狂笑,最终朗声道:“陈家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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