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孙文成下了血本,自带从江南买来的玉壶春,这酒兴起自江南,味道醇厚,劲冽回甘,乃是一等一的好酒,就是这两年才冒出来,产量极少,京城地界根本买不到,他想着霍二少喝到的机会也不多,故意以此彰显自己实力。
菜也是好菜,冷热拼盘羹汤都有,七七四十九道,将桌子铺了个满满,色香味俱佳,盘碟使用各有讲究说头,生生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演绎到了极致,不可谓不盛情,这一桌别说两个人,十个人都够。
可并没有下去多少。
并非菜不好吃,而是再好的东西,直接摆这么一桌,闻味都腻了,何况对面坐着的,并不是一个开胃的人。
国人的食欲总是和心情有关,心情,则和周遭气氛,身边陪伴的人有关。
“……哈哈哈二少,别只顾着喝酒,吃点菜啊,”孙文成替霍煦宁斟酒,笑眯眯打趣,“别是饮了我这酒,勾的你想家了吧!”
霍煦宁唇角勾起,意味深长:“……还真有点想了。”
玉壶春,是阿阮缺钱,想倒腾那个什么香水时,说得先做出酒精,把酒提纯做基底,酒提纯,可不就有新酒了?这玉壶春就是阿阮亲自兑出来的,酿造时用的是新粮种,因新粮有限,阿阮又极小器不多用,这份手艺又只他一人会,旁人学了也摸不准,自不会有什么产量,霍家当时便也没打卖这酒的主意。
祖父和他尝的都不多,外面市面上能见的,都是用来走关系或送礼流出来的,门道硬的人,的确能得一两壶真的,大多都是兑了水或其它酒的假货
就比如眼前这些。
孙文成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招是使对劲了,这酒过三巡,也是时候‘交点心’了。
“二少此次来京,可是霍家真正想进驻京城了?”
做生意的,南来北往,京城繁华,在这里有个铺子很正常,可当家少爷过来,意思就不一样了,这是要扩大盘子,真正扎根。
孙文成不想对方误会,笑道:“我可没瞎打探,就您家那花皂卖的,京城独一份,此时还不抓住机会进场,傻不傻?”
霍煦宁没说话,只轻轻晃着酒杯,狐狸眼眯着,露出似是而非的笑。
“别怪兄弟交浅言深,”孙文成凑近些,压低声音,“这温国公府新寻回来的小少爷,似乎就会做这花皂,您家这……”
霍煦宁看他一眼:“正是同他买的方子。”
孙文成哎呀一声:“这不就坏事了!这小少爷要是懂事,一直跟二少你合作,咱们商家守信重誉,自不会为难他,可他心野了啊,回了国公府,自以为有靠,我听说他要把这方子卖出去呢!这可是你霍家的生意,以后可怎么办!”
他十分忧心的看着霍二少,似乎在真心实意为霍家难受憋屈,才有此提醒。
霍煦宁就叹了口气,有模有样煞有其事:“是啊,我这不也正愁着呢?”
孙文成:“外行人到底不懂,影响的不单单是你霍家的生意口碑,还有他自己的利益啊!”
霍煦宁好悬憋不住,狠狠翻一个大白眼,心道你才是懂个屁!
不管花皂玉壶春酒香水响云纱,还是阿阮脑子里那一堆将来必定源源不断扔出来的奇思妙想,阿阮怀揣的都不是挣大钱争利的心思,所有得来的分润全部洒出去用来寻找新良种,培养能跟着干活的新人才,要么就是赈灾救济百姓,每天九成心思全用在田地上,恨不得直接住田里,根本不稀的转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眼。
阿阮心里装的,是民生,是百姓,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是他们幸运,在阿阮缺钱缺人时正好在身边,被阿阮抓过去‘使唤’而已。
他们才是利欲熏心的,阿阮反而是最大方最博爱,纯善到不顾惜自己身子,让他们恨的牙痒痒,也最舍不得欺负的那个。
不过这话大概没人信,也没必要跟蠢人说太多。
他意兴阑珊道:“孙兄可有什么好建议?”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孙文成眸底泛起精光,“这人不知道害怕,可见是欠教训了……”
霍煦宁:“哦?怎么教训?”
“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我先姑且说之,你先姑且听之,”孙文成碰下了他的酒杯,饮了一口,压低声音:“我听说最近这位小少爷和梁家那位夫人走的很近……”
“二少家远在江南,大约不知晓,这梁夫人,可是京城作风最霸道的商户,往前数三十年,谁知道梁家,我孙家才是京城商界的龙头,这两代女人当家,就是心狠,蛇蝎手段,少有的人能顶的住,这梁夫人看上那小少爷了,前些日子小少爷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挑了京城的暗渠子,梁夫人亲自去帮忙撑的腰!”
孙文成将那天的事仔仔细细说与霍二少听:“……这小少爷怎会不感念恩德,我听到的是,这花皂方子,他想吃两家,除了二少你,还会卖给梁夫人呢,二少家会做生意,盘子碰,奈何这京城,梁夫人手段多,真要硬刚上,怕是得吃亏……”
霍煦宁狐狸眼看过来,极深极寒:“是么?”
孙文成心里一突,当然不是,是他自己和国公府大房周氏搭上了线,要夺这花皂方子,可事成需得婉转,不能硬来,而且让别人打起来,他才好顺利得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