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麦趴在柜台上跟老板结账,身后的林闯一手拎着和他全身都不搭的塑料袋,另一只手正捏着口袋里的钱,神情有点儿犹豫。
说实话,他之前只是想借个由头吃顿饭罢了,结账这事儿怎么可能让她来,不过今天她那话说得就跟俩人之间隔着条楚河汉界似的,他要是往里填粒沙子那她就得紧跟着往里头扔个石子儿,意思就是万万不能欠了谁的。
真是气人。
林闯感觉全身都不痛快,那只手也从口袋里撤出来,整个人斜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她咬着后槽牙买单。
这可是她硬要请的,他不过是顺承了那人的意罢了,以免有人夜深人静睡不着觉还得翻出连数学公式都没写过的草稿纸打算盘。
这有什么好心虚的?
林闯捏着指节,浓眉微扬,不甘示弱地和那老板打量的眼神直面交锋。
他年纪不大,但也胜在年轻,眼底透着一股唬人的劲儿,又摆着一副不悦又强硬的表情。
这不纯纯有火没处撒吗!
老板本着批判的精神却反被他的气势盯得虚,干咳了两声手忙脚乱地打开收银柜给许思麦找零。自己闺女之前去这桌收菜单,回来就说现在小朋友谈恋爱居然都流行女孩子请客了,但这男生长得人高马大的竟然趁火打劫,做事真不男子汉,如果是自己儿子他早忍不住教育上了。
许思麦接过钱,对老板礼貌微笑说了谢谢,然后边将钱塞口袋里边对林闯说:“李西西叫我跟她去趟新华书店,你自己回家吧。”
于是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下午两点,新华书店门口。
李西西看见许思麦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也只是拥抱了一秒就特嫌弃地放开了她:“中午吃什么啦?一股饭味儿。”
许思麦抬起胳膊嗅了嗅,现确实有点火锅味儿:“刚跟林闯吃完火锅,你信息的时候我正结账呢!”
李西西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这会儿也不嫌弃她身上有油烟味了,勾着她的胳膊亲昵得很:“嗯?你俩单独吃饭啊?还你请客?什么情况啊?”
许思麦咂了下舌,脑子里能想起来的就是林闯那张臭脸,于是一句话总结道:“可能……散伙饭吧。”
“什么意思?”
许思麦打个寒噤:“进去说吧大小姐,冷死我了。”
“喏,上次答应你的奶茶,还烫着。”
“?……奥对!……我都忘了你还记着呢?!”许思麦受宠若惊,虽然饱胀到顶的胃已经在警告她如果不想珍珠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就一口别碰,但她还是丝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李西西用肩顶她:“言出必行好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行行行,走快点。”
“哎呀,够快了!保暖裤太厚了迈不开腿!”
新华书店昨天刚恢复营业,今天连着三层几乎都没什么人,倒是附近老头老太带着小孩来蹭暖气的不少。
李西西在畅销书的陈列区挪不开腿,随手拿起一本大致翻阅了一下,又用气声吐槽:“什么玩意儿啊……都是毒鸡汤,上次来差不多就这样,两年了竟然还卖这些书,大家真喜欢看这些吗?”
许思麦摇摇头也表示不感兴趣:“我上次来都初一暑假了,那会儿特别喜欢福尔摩斯,就来这蹭空调看。”
李西西放下书说:“我上次来是想买点儿小说书,那段时间咱们班不老流行传着看哑舍十宗罪这些吗,奥就那次来这碰见的王若乔和周毅先。对了,你们两个现在都不和她联系了吗?当时都毕业了我记得还僵着。”
许思麦说:“还好,我跟王若乔在学校遇见了会聊会儿天,过年还红包了的。但是江雨帆跟她还挺僵的,不过现在大家都有自己的新圈子了,和不和好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还没伤感两秒钟,李西西就续上了刚才的话题,语气蛮横不容拒绝:“你还没告诉我你跟林闯那什么散伙饭什么意思呢!快老实交代!”
许思麦觉得李西西正拿着一把无形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她只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李西西很会挑重点,煞有介事地总结道:“我觉得吧,他生气的点应该是,他觉得你是他很好的朋友,他才会帮你忙,其实你来我往还个人情也挺正常的,你傻就傻在话说得太明白,把你心里怎么算的都说出来了,让他觉得你没把他当朋友,但你那么算谁心里听着不生气啊?”
许思麦很不解,一本正经:“我当然把他当朋友了!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李西西翻了个白眼,指着她手里的奶茶说:“难道我今天请你这杯奶茶,你正盘算明天还我一杯?”
许思麦果断回道:“那没有!”
“你看吧,你刚才的逻辑在我们俩这就不成立。如果你在一段关系中太计较得失,说明你确实没把那人当什么特别熟的朋友。”
许思麦垂着眼沉默,李西西说的不无道理。细细想来,她那连五毛钱的辣条和棒棒糖都得二选一的童年经历养成的就是这么个思维定式,她会觉得对她来说举足轻重的一块钱在别人眼里也同等重要,她会在一段并不熟稔的关系中尽力保持着彼此付出的平衡。就像初一刚和王若乔江雨帆做同桌时,平安夜意外收到的两个苹果,也要暗暗叮嘱自己第二天记得回个橙子。
其实李西西也并不例外,只是越是亲近熟识的朋友,那些微小的失衡便越是不重要,她的这种“计算”概念就会越模糊。
但林闯对她来说又有点不一样。
曾经他们是好朋友,却因为那点儿青春期正常的好感而变得尴尬疏离,她躲躲闪闪的别扭撞上他泰然自若的坦荡,即使后来握手言和也注定心存芥蒂,熟稔的表面下总是藏着点儿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