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他吃多了酒不舒服,薛姨妈亲自盛了那酸笋鸡皮汤,让宝玉喝了两碗,然后,又看着他吃了半碗碧粳粥,这才作罢。
吃完饭,薛姨妈又命人倒了茶来,黛玉记得姐姐说过饭后不要立即饮茶的事,就没喝。
倒是贾宝玉,在薛姨妈和宝钗的劝说下,喝了两杯解酒的。
刚刚虽说了留他住下的话,可那不过是客套之语,薛蟠今日有事不回来,一屋子女眷如何留他住下,不过是哄他玩的罢了。
宝玉还想着他屋里的那些丫鬟呢,自然也不会留下,薛姨妈和宝钗一劝,他便顺势将茶给喝了。
几人又坐着说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黛玉便起身准备告辞离去:“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了,再不回姐姐该来寻我了,今个儿我就不再留了,姨妈和宝姐姐若是空了,就去寻我玩罢。”
薛姨妈和宝钗闻言,忙起身挽留,三人寒暄了几句后,母女二人就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外。
到了门口,就见早已有一顶轿子在那等着了,细瞧之下,原是九思派来接黛玉的人,见他们出来,众人齐齐躬身行礼问安。
“见过薛家太太、宝姑娘,我等给二位请安了。”
薛姨妈见了,忙让人起来:“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
五月笑着走上前,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跟三人说了来意:“大姑娘见人回去取斗篷什么的,便知姑娘你出来的急,怕你穿的单薄受了寒,便让奴婢将轿子也抬了来,好歹能多遮些风雪不是。”
一面说,一面还不忘朝黛玉身上披带毛的斗篷,将她裹了个严实。
薛姨妈见此,笑着说道:“我刚还说林丫头对黛玉上心,瞧瞧,这出门来玩也不放心,可见对黛玉有多上心了。”
宝钗也是一脸笑吟吟的跟着附和道:“是啊,林大姐姐对黛玉的这份心,还真是谁都比不得的,看的我都想将这个姐姐抢来了。”
黛玉听到两人的话,心里欢喜的不行,笑着与两人寒暄了两句后,就被五月抱上轿子。
怕人误会,五月将人抱上轿后,还笑着解释了一下:“奴婢来时,鞋被地上的雪水弄湿了些许,冻的脚很是冰凉,姑娘受不得凉,还是莫要沾了那雪地罢。”
说罢,朝薛家母女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让人抬着轿子回去了。
众人闻得此言,除了惊叹对方的力气之大和细心外,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贾宝玉虽在屋里醒酒,可屋外生的事,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回想起黛玉与他住在碧纱橱时,大家对她的忽视,再对比起今日林大姐姐对黛玉的上心,他竟有些呐呐不能言。
以往他们若是去哪玩,别说有人给黛玉准备东西了,就是她使唤那些人做事,也没几个乐意听的。
可今日他们不过在这里待了半日,林大姐姐便是一会儿让人送个东西来。
先是手炉,后是吃食、奶茶和玩的,后来又派人送了女子饮的果酒,为了不让姨妈觉得心里不舒服,还说是她不便前来,给宝钗赔礼的东西,可谓是细心到了极点。
还有黛玉今日对他不甚友好的态度,他不是没感觉出来,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他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突然变得这般生分了,难道就因为林大姐姐来了吗?
越想心里越烦躁,也不想再躺在这里醒酒了,起身下炕,让小丫头服侍他穿戴好就往外走。
薛姨妈母女进门,正好与他碰了个正着,见他要走,便道:“跟你的妈妈都还没来呢,且略等等不迟。”
宝钗也跟着劝道:“外面雪地湿滑,你又刚饮了酒,不妨在这里多歇歇再回去。
若现在就急忙回去,万一不小心摔了,那可怎生是好?”
宝玉心中烦闷,不想再在屋里待着了,便有些烦躁的说道:“我等她作甚,有丫头们跟着也就够了,待她来了,姨妈命人跟她说一声便是。”
又跟宝钗说:“不过是吃了几杯酒,还不至于如此醉态,若宝姐姐真怕我摔了的话,那我小心着些就是,不妨事的。”
母女二人见他执意要走,拦也拦不住,也不好再多言,只好送他出去。
到了外间,小丫头忙捧过斗笠来,宝玉便把头略低一低,命她给自己戴上。
那丫头便将着大红猩毡斗笠一抖,才要往宝玉头上一合,宝玉却突然了起了火来:“罢,罢,好蠢东西,你也不知轻些儿,难道没见别人戴过不成?
将斗笠给我,让我自己戴罢。”
薛姨妈见了,笑着伸手将斗笠接了过来:“我的儿,小丫头又不知什么事,何必恼火,姨妈来给你戴。”
宝玉见姨妈话了,也不好再闹,只好低头凑了过去。
薛姨妈用手整理了一下,轻轻笼住束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
整理好,又仔细端详了端详,这才笑道:“嗯,我儿真是俊俏非凡,好了,去披上斗篷罢。”
宝玉听了,脸上带笑的朝自家姨妈道了谢,方接了斗篷披上,与之告别。
薛姨妈怕他饮下的酒未醒,不放心他一人回去,便命两个媳妇子跟随他一起回去,待他到了再回来。
两人听命跟上,一路护着将人送回了荣庆堂,跟贾母见了礼回了话,这才回梨香院告知薛姨妈。
薛姨妈听了,说了一句“知道了”后,就回屋歇着去了。
宝玉回到荣庆堂时,贾母尚未用晚饭,知他是从薛姨妈处来,又吃了酒,便命他自回房去歇着,不许再出来了,又叮嘱跟着他的下人好生伺候着他。
忽想起跟着宝玉的奶娘不在,便问众人:“李嬷嬷不是跟着宝玉的吗,怎么不见她?”
众人不敢说她是家去了,只说:“才刚进来的,我等也不知,想是有事才去了。”
宝玉闻言,踉跄回头嚷道:“她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他做什么,没有她管着,只怕我还能多活两日呢。”说罢,便被人扶着回了碧纱橱。
回到卧房,见笔墨在案,晴雯先出来接了他,笑着说道:“好,好,要我研了那么些许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就丢下笔走了,哄的我们等了这一日,快来与我写完这些墨才罢,不然下次我可不帮你研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