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赶到子云草庐的外院门前时,天空中电闪雷鸣、雨势更盛。
连接院门的石阶上,雨水冲刷出猩红的血色,顺着一节节台阶、如水瀑连跌般的层层涌下。院内隐隐有紧促的兵刃相交声不断传出,一阵阵湮灭在滚滚的雷电之中。
她带着渔船上余下的几人一路赶来,浑身透湿、笠帽掀翻。先前在竹林处遇到了抵御伏兵的赵易部属,几人上前相助,力挽颓势,将王氏的伏兵一一击杀。然而剩下来的己方人数,亦是屈指可数。
阿渺脑中混乱,满身是血,握着刀柄的手指不住颤,叮嘱余下诸人道
“大家记得隐藏身份,倘若失手被擒,可以降,但万不能泄露黄金的事。”
”是”
阿渺抬手将蒙面的黑巾往上拉了拉,顺势拭去面颊上不知是雨还是血的液体,领着众人,迅奔入了草庐的院门之内。
人刚跃入,尚未来得及抬眼,便被迎面飞来的一物击中胸前、擦着她的身体滚落到地。
雨水噼啪落下,溅起尚有温度的血珠,滚落的人头,滴溜溜停在了槐树下的石凳旁。
满院刀光剑影,杀戮嘶吼不绝,就连空气都浸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阿渺的一颗心,拧成了欲断未断的丝弦,视线游移着,唯恐在四下横倒的尸体中看到白瑜,待看清楚院内局势,不敢迟疑,纵身跃向东厢阶前。
东厢房的阶外,几名死士正与敌手奋力缠斗。
敌手中,一人手持双锤,孔武有力、招招凶狠,另一人执三尺来长的短戟,横扫纵劈、矫若游龙,俱是不容小觑的外家高手。
一名死士被铜锤砸中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滚落台阶。阿渺飞身上前,举刀架住了使锤者落下的第二击,手腕轻旋、翻转刀锋,瞬时在那人小臂上拉出一道血口,同时左手凝气成掌,拍出一招“惊涛骇浪”,击向其胸前大穴。
使锤者踉跄连退数步,稳住身形,怒吼着朝阿渺挥锤袭来。
阿渺从小被甘轻盈教导对付卞之晋的法子,向来不惧这种走外家路数的武者,身体轻盈纵起、斜转擦身而过,避开对方的猛力,刀锋自侧面劈出,重创其肋,顿时鲜血横溅、痛呼震耳。
使锤者跌倒在地的一瞬,阿渺已掠向另一头、格挡开使戟者的劈砍。
被她救下的那名死士亦是身手敏捷,抓住一刹破绽,身形暴起,将短刀没入了对手的喉间。
原本颓败的局势,因为阿渺的骤然出现而彻底反转
几名死士控制住局面,立刻匀出人手、向东厢房内冲了进去。
阿渺见状也往东厢房奔去,刚踏上阶顶,余光却瞥见西侧角落一道挥舞着环刀的娇小身影。
白瑜
阿渺再顾不得其他,立刻纵身朝白瑜掠去。
白瑜此时却是杀红了眼,根本没有认出来跃至近前、蒙着面的阿渺,眼见着敌方的攻势被化解开来,什么也不再管,急扭转身,往刚才郝杰逃离的方向足狠追过去
草庐后方竹林深处,窄小的角房之中,王迴坐在榻沿,呼吸有些心神不安的急促。
黑暗之中,屋外的雷雨声、以及远处不绝的兵刃相交之声,都显得愈的清晰。
床榻悬挂的纱帘后,传来了孩子低低的咳嗽。
王迴从袖中摸出夜明珠,撩帘举至枕前,借着微弱的莹光打量去非的情况。
去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朦胧胧的,依稀辨出面前之人,含糊问道
“无瑕师兄呢”
“你师兄在外院。”
王迴出身门阀大族,多少有些清高自恃,心中其实十分厌烦去非这样身份的人,但碍于6澂的缘故,还是耐着性子帮去非摁了摁被角,哄道
“好孩子,别出声,继续睡觉。过会儿你师兄就来看你。”
“我要师兄”
去非浑身难受,从王迴压好的被子里支出手臂,“蛊虫又闹我了我想师兄帮我养一会儿”
王迴挪开了些距离,“你忍耐一下”
这间屋子,是整个草庐最不起眼、也最隐蔽的所在,且空间狭小、便于四面设防,是以6澂选择将他和去非藏于其内,再在屋外布下防御,以求万无一失。
可若是去非此时闹腾起来,哭嚷几声,说不定就会引来敌人注意,转而攻至。
王迴拽过被角,尝试着盖到去非身上,嘴里又胡乱安抚了几句。
可去非被蛊虫闹得难受,掀开被子,翻转过身,索性踢腾了起来。
他自幼被师父以毒喂养,与那蛊虫也算相依相生,原本是相处无碍,只是这蛊如今即将大成、时常躁动不已,令得他伤口反复恶化,十分痛苦。
王迴几番尝试制止去非,却竟敌不过从小学武的孩子,一时手足无措,又不能大声斥责,愈气急
“行了”
他学着从前6澂的做法,伸出手、摊开掌心,“把那东西给我,我替你养两刻”
王迴见过6澂帮去非养蛊,也听他提过,这蛊长年累月由男童的纯阳之气侍养,每隔十五日又以心间血饲之,一刻都不能离了人气。
去非平日需要靠蛊虫来压制他体内原本的毒性,与其贴身不离倒也相得益彰,但若是蛊虫躁动过盛、难以承受之时,6澂就会替他养上一会儿。
去非听说王迴要帮自己养蛊,安静了几分,昏昏沉沉地望着他,心里惦记着师父的叮嘱,软趴趴地问道
“你是童男吗不是的话,就养不好”
王迴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