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不下去啊?我们收车了!”售票员催促我。
“哦。阿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班车上?”我瞪起眼睛问她。
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突然抿了抿嘴角说:“你这小孩,考试考糊涂了吧。”
“考试?”
“你是在八十一中学上来的,一上来就趴在车座上睡觉。你只买了一元钱的票,估计你也是考试的学生,坐过了站我也没让你补票。你快下去吧,天要黑了,回程车没有了,你坐633换87回去吧。”这个售票员的心似乎要比脸和善。
“考试?”我听见这两个字,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站起来,开始看自己书包里的准考证,果然不出所料,上面写的是高职生入学考试之类的字样。我记得我在中专毕业之后,的确是参加过一次高职生入学考试,最后的结果是以全市倒数第十八名的成绩名落孙山。后来我就被我爸爸疏通关系进了现在的单位。我还记得我数学只考了15分,英语考了23分,嘿嘿嘿,真的是好三八的成绩……不行,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我又问售票员:“阿姨,今天是几月几号啊?”
“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啊,你再不走我叫保安来了。”
多说无宜,我匆忙下了车。当脚踏在土地上的时候,迎面吹来一片白色的柳絮,黄昏的天色中天地之间有着那种初春的清香。这车的终点区域我不是很熟悉,不过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散乱的小公园,很多乱七八糟的杂花和小树稀稀拉拉地没有什么规划地生长着。有零零星星的人蹲在花坛子上聊天,有老头在下棋,也有老太太举着红绸子在活蹦乱跳。我心里有点慌,说真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我觉得我现在经历过的事情是已经发生过的,而且好像是一个幽灵在记忆的空间里穿行,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我觉得我好像是要回家,可是找不到公共汽车站。我转了几圈之后,我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面善的人打听道:“请问633公车站怎么走啊?”
那个原本背对着我的人一转头,很不客气地说:“你傻瓜啊,这里不就是633车站么?”然后顺手指了指就在我身后的牌子。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缺乏教育。于是安静地等在车站上,看天色越来越黑;车终于来了,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上了车,一对情侣刚离开座位,那个人钻进了靠窗的位置,我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坐在了他旁边。车上的灯光不是很好,这个人拿出来一台掌上游戏机在玩,车子开动了,售票员过来卖票。
我斜眼瞟着他游戏机上的屏幕,越看越入神,五分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地喊了出来:“你真笨,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他缓缓地抬起头,恼火地看着我,嘴里碎碎念着,我听不清,光从表情上来判断,也估计没什么好话。
“你不服气啊,你把机器给我,我两分钟就可以打过去这个地方。”我也瞪着他。
他真的把机器递给我了,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我。说实话,我略微有点紧张,接过机器的时候心里扑通扑通的跳。我双眼紧盯着屏幕,正常发挥着我的水平,没有用多久,耀武扬威的小人杀光了全部怪兽,他看得很入神,这种认真的神态人们一般称其为崇拜。我把机器交还给他的时候,他微微笑了笑问我:“你哪个大学的啊?”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北大的。”
“学校这么早就放假了么,还是你已经毕业了?”他疑惑地看着我问,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他耳朵上亮晶晶地钉着一枚耳环。
“北铁路分局大院的,简称北大。”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他发出一阵轻狂的笑声,我皱眉头,心里想这有什么好笑,真是的。
“你这人挺另类的。”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目光炯炯。
今天我不是第一次被人称呼为另类了,另类对我来说就是男扮女装假声假气的歌星所散发出的那种气质,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又白了他一眼。
“你家住哪儿啊?”他又问。
我心里的实际回答是关你屁事,但是说出口来的却是:“你要干嘛?”
“你帮我这么一个大忙,我请你吃一碗面吧。”他嘿嘿地笑着。
“不吃,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我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书包,狐疑地看着他。
“啊,我下一站就下车了啊,你不吃,就没机会了哦。”他站起身来,擦着我的腿向座位外面挤出去。这个时候我听见我肚子很卖力地唱起歌来,我妈妈好像也有一星期没给我零用钱了,回家他们问起我考试的状况,估计也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个人看起来不坏,超过了二十岁还在玩游戏机的人不会穷凶极恶到哪里去的,于是我很害羞地问:“是兰州牛肉拉面还是馄钝面呢?”
“你说了算。”他说着话的时候,车已经停了,他朝车门口挤过去。我也手忙脚乱地起身,随着拥挤的人群往下挣扎。我下了车之后,却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他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我正要开口骂街,两道极强的似乎是卡车的光迎面照过来,我惊恐地想逃开,可是已经晚了,那卡车撞到了我单薄的身体。我觉得天和地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我听见小华的声音:“我说了吧,用手电筒照射他的瞳孔是有效的!”
6月11日
我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用手电筒照射瞳孔是法医验尸的方法吧。”然后挥起一拳就朝小华模糊的脸上打去。小华灵敏地躲开了,然后我发现我其实还是躺在床板上,周围围了很多人。
“你是贫血,而且你早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昏过去了。”
“你是谁啊?”我双眼还是有点模糊,眼前的人影有着披肩长发,隐隐约约我闻到潘婷或者海飞丝之类洗发水的味道。
“……看来智力也衰退了许多……我热了一些牛奶,你喝一点吧。”女人端来一杯牛奶,她的胸好大啊,低头的时候那两团肉剧烈地晃动,我真的忍不住想说:“用杯装多麻烦啊,你直接喂给我好啦。”
“唉呀我的妈啊,我还以为他是脑出血呢,谢天谢地,他终于醒过来了,我们继续打牌吧。”这是顾小盼的声音。
一只奇怪的不属于我身上的手从我的身后伸过来,抓住了牛奶杯,把玻璃边缘探到我的嘴唇边,我觉得很好玩,张开嘴,慢慢地温热的牛奶喝了下去;喝到三分只一杯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我不是躺着的,我是被塞在沙发之类的一个东西里,这个东西还长着手,而且还散发出一股香水的味道。
“你们很担心我是吧。”我很得意地看着周围一脸惊恐的人们。
“是啊,楚宁差一点儿吓哭了。”我终于想起来这个给我牛奶的女人是韩诗倩。她还是一脸浓妆,嘴唇今天是发紫的,和国产武打连续剧里的女魔头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