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疯狂地尖叫起来,锋锋昏倒在沙发上,楚宁看着我手里的面包,失神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楚宁憔悴地抬起头来,轻轻地说:“赵爱林,你太让我失望了。”
然后他夺门而出。
小华困兽犹斗,愤怒地说:“赵爱林,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保持一点美好和浪漫的事情呢?楚宁要走了,他要回美国了啊,他只是想再临走之前说出心里面的话呀。你以为人家真稀罕把你怎么样啊?”
9月25日连绵的秋雨。
街道上的公园里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变成了耀眼的金黄色,我又报名参加了英语四级辅导班。老师还是那个老师,他的胡子留起来了,人也瘦了很多,看见我出现在班级里,不知所谓地笑了笑。
我看见那个老师在两堂课之间休息的时候,一个人蹲在阳台的角落里玩一个打火机。
我很长时间都没有看见楚宁,小华再也不吃我碰过的任何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花钱来读这个,可能是我太空虚了吧,想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我怀疑这个英语老师也在报纸上看过关于我的新闻了,我问他一些比较简单的习题他也没有说笑话讽刺我。
10月5日,nike和顾小盼的婚礼。
几乎我们这一片小时候的同学都到了,楚宁是伴郎。他根本忽视我的存在,完全装看不见我。顾小盼穿着洁白的婚纱,看起来有点良家妇女的感觉。结婚的时候总有人哭,酒席上我们很多大龄女同学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哭。晚上回来的时候,楚宁喝得烂醉如泥,有几个外地赶回来的朋友住在他那里,把他送回的家。
我也有点喝多,很冷的秋夜里,我不想回家,一个人在街边的小路上闲逛。
我听见心里的声音对我说:“小林,你孤单么?”
我摇着头,我说我不孤单。
逛到酒气散去,我回到房间里还是睡不着。我拿出我初中的毕业纪念册来看,回忆今天在婚礼上见到的猪头们年轻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结果我翻出一张我的获奖证书来,那是地方中学美术作品三等奖,那张画找不到了,可是题目是:“垃圾堆上淋雨的小熊。”
我知道我画的那天运动会比赛之后,天也下雨了,我垂头丧气地回家的时候,在路口的垃圾堆里看见一只被抛弃的玩具毛熊,孤零零地塞在纸壳和废物上。它已经脏了,被雨浇湿了,路灯下它的玻璃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我回到家之后没有吃饭,在纸上画呀画呀,把这只被遗忘的小熊画了下来。本来美术老师没有让我参加比赛的,可是我厚着脸皮交了上去,最后还意外地得了三等奖,不过毕竟是三等,楚宁会国画,春树秋霜图是一等奖,大会表扬,我的小熊连提都没有提。
那张画被挂在学校走廊里展出的时候遭到了很多人的嘲笑,估计是有人嫌难看,撕掉擦屁股去了吧。
启程篇
10月10日
为了充实我那空虚如无底洞的人生;也同时为了证明我的大脑受伤之后智力没缺损;我把我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无限的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复习中去。我爸和我妈还有小华都觉得我是鬼上身或者中了什么邪,每当我一大早闻鸡起舞地起来去读英语课文和背单词的时候,他们都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华冷冷地讽刺我,说我是吃饱了撑到了,我不能允许她这样诋毁和打击我这种铁树开花一样罕见的学习热情,所以每当她要进一步对我的学习发表大规模杀伤型评论的时候,我都会立刻抓狂。
后来我爸对她说,不要干预我自己选择的事情,我爸说我现在处于人生希望回复时期,我应该有一个目标,有一个生活的动力;我既然这么有毅力有信心地学习,大家为什么要干涉呢?
愚蠢弱智的楚宁不是一个很有志气的人,那天他摔门而出之后,又有电话我,继续商量我是否可以和他发展一下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基础伦理道德所不提倡的感情的问题。
我对他说,可以。
条件是你要把ps游戏机上的rockanx的游戏打通关,不能使用任何秘技和金手指。
10月14日
今天发生了一件我很看不顺眼的事情。
小华和锋锋趁我爸和我妈出去练跳舞的空档,完全把我当成空气一样,他们俩以标准奸夫淫妇的姿态躺在沙发上,互相喂葡萄吃。
晚上的时候我发现小华洗过头之后在床上翻康熙字典。
凭借我对小华多年的观察,她的恋爱一般分为以下几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是《傲慢与偏见》期;每当她在家里看这本书的时候,说明她又对谁一见钟情了。
第二个时期是《康熙字典》期;说明她已经完全陷入了热恋,在考虑给自己将来的小孩起什么名字呢。
第三个时期是《心灵鸡汤》期;她在失恋的痛苦中依靠这本恶俗的小资读物来缓和自己的情绪。
我站在她的门口,瞥看见她的头发湿湿的,脸色红润,台灯下有一杯牛奶。她胖了。她很安祥地翻着那本又厚又重的字典,眼里闪闪发光……很可爱——当然比起我还是差了一点。我就这么看着她,心里面突然有一种极大的渴望,我不希望再看见她缩在角落里看心灵鸡汤发呆的样子了,不想再看见了。
于是我冲到书柜那里,抽出那本书,我要把这本书藏起来。
可是要藏到什么地方么?我站在客厅里思考着。突然,一股刺痛又袭击了我的大脑,我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我浑身发热……那个地方……难道是那个地方?
我抬起头,看着我家老式座钟。这个站立式座钟后面有一个夹缝,因为风水先生告诫过我爸爸和妈妈不要动这个位置,所以我十年前就喜欢把一些我觉得最秘密的东西放在那后面。我手里抓着那本汤,僵硬地向着座钟走过去。
十分钟之后,牛奶刚刚滑过小华喉咙的一瞬间,她听见了我的惨叫。她大惊失色地跑进了客厅,发现我坐在地上,一个散落的纸包被我擒在手里。
“你要死啊,鬼叫什么?”她恼火地走过来。
地板上是一张证书,一张照片,和一副蜡笔画。
蜡笔画是我的书画作品淋雨小熊的第一稿,已经发黄了,这个小熊傻坐在垃圾堆上,望着对面一个大大的红苹果。小熊,垃圾堆,黑黑的天色是我画的,风格及其不协调的大红苹果不知道是谁加上去的。照片是我和楚宁,十四岁的时候我们中学去郊区参加亲近大自然劳动教育的时候合照的,背景是一片青绿的田野,我的手上缠着一个草环,脸色怪异半死不活地呆立在镜头前,楚宁那个时候比我高一点,灿烂地笑着,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
“哥,你怎么了,你哭了么?”小华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困惑地问我。
“小华,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我恍然如梦,气息悠然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