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已有一个二殿下,受封齐王,名为刘闳。
卫无忧做的了卫家子,当得了霍家子,也能咬咬牙扛起云中王的重担,但这“宗室皇子”的身份,他却是一点也没兴趣。
从前该给却没给他的,如今他弃之如敝履。
他想,世上法则万千,本就不是什么时候幡然醒悟了,便能将“已失去”随时弥补得上的。
卫无忧愿意相信刘彻是真心想要救这一城之困,或许,还在危难中对他生出那么些许父子之情来。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吧。
卫无忧轻轻叹息,脖子上被利刃划出的伤痕不重,但他从小也没吃过这种苦头,一点疼便被放大了几倍。
“这‘二殿下’之名,我可当不起。只是不知,储君之言又是从何而来啊?”
郭解注意到卫无忧的小动作,也没再使劲儿箍着他:“此事事发之后,长安城自然有些变化。且不说有人改了主意,愿意支持刘彻‘派出北军救援’的旨意,便是‘请立大皇子刘据为太子’一事,也有了不小的变故。”
郭解笑的意味深长,将卫无忧反手绑了,又不知找了什么塞住他的嘴:“本是朝野上下一心,刘彻也属意的事情,可是二殿下的事一出,你那位皇帝爹却犹豫了,难道不是有意想要换个储君吗?”
卫无忧:“……”
他收回前言,刘彻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野猪
。
不管他身处帝位是做了如何思量,但只要有一瞬犹疑,下面的人便会揣测出千般心思。
这事儿对据儿不利。
于他自己也是。
卫无忧心中思忖着,该如何借郭解绑架一事做文章,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郭解眼中带着警告意味,看向门外。
透过门缝,传来的是达达巫朵的声音:“无忧?你醒了吗?”
卫无忧皱眉,巫朵这时候过来可不是个好时机。他正想撞掉床榻边的地灯,制造些响动向达达巫朵提示,对方却已经推开门进来了。
屋中透进来几缕光线,达达巫朵看不真切床榻边的卫无忧口中含着块纱布条,双手反绑在后,只依稀辨出个人影坐在床边,便笑着走进来。
达达巫朵:“你终于醒来啦,听说霍将军在医治点也睡得昏天黑地呢,你们还真是一家人。”
卫无忧摇着头,费劲儿挪着身子往自己身侧后方看去。
赶在无忧作出动作之前,郭解便从巫朵看不到的视野盲区内悄然出现,等着人再靠近一步之后,一击下去将小姑娘一同制服。
郭解取了麻绳将巫朵也绑了:“一个大汉二殿下,一个大宛的王女。天不亡我啊!”
卫无忧听到这话,便知道了郭解这种没有下限的人打的什么主意。
他一人之力或许真的无法再扭转朝野局势,但是,临死前拉上两个垫背的,从而挑起大汉与大宛之间的征战,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卫无忧皱眉。
他原本打算借着郭解“金蝉脱壳”,摆脱这什么劳什子二殿下的身份,如今看来,还得考虑达达巫朵的安危。
或许,借此事从云中“失踪”,送巫朵走一趟大宛才是最好的选择?
等他在西域走过一圈后,想来也该是万事尘埃落定,据儿他……得知了自己的“死讯”,也能名正言顺被立为储君吧。
黑夜降临,屋檐树梢那处,传来老鸹干瘪的叫声。
卫无忧听着这三长一短的鸟叫,心中忽而大定,这是南风曾经告诉过他的绣衣直指之间沟通的讯号。
有南风在暗处护佑,他最后那点担忧也都消散了。
很快,郭解便要卫无忧吩咐人备好安车和银钱干粮,要取道朔方城。
刺儿尚在休养,来的是南风近前之人。
那人乖乖领命退出去,回禀南风时却紧张地不行:“小公子来并州之后,还未亲自去过朔方,那地方是整个大汉骑兵的驻扎地,最是混乱,公子刚刚从险中缓过劲儿来,本不该这时候离开云中才是,怕是……”
南风眸中也带上几分霜寒雪冷:“我自有安排,你且按照小公子所说的去做便是。”
诸侯邸出来的人,做事都是一等一的爽利。心中即便存疑,也会按照南大人吩咐所作去一一办好。
于是,初阳尚未完全升起时,卫无忧便与郭解和达达巫朵登了安车。
此番早已提前屏退了家仆,甚至诸侯邸内、乃至西城门的的驻兵都被调离,
安车一路狂奔驶出城门,无一人阻拦,顺畅的有些怪异。
郭解自然也察觉到了,冷笑看向卫无忧:“老朽倒是忘了,你随了你那位耍无赖的皇帝爹,最是诡计多端。”
卫无忧双手依然被绑在身后,端端正正坐在马车车座上,俨然已经初具当家主君的风范。
他身形这些日子着实长开了不少,弯唇笑了笑:“‘随了爹’这话可不敢当,‘诡计多端’这词倒是夸得我脸红了。”
郭解有些来气,盯着卫无忧半晌,又觉得犯不着跟个不到束发之年的孩子扯皮,冷哼一声,转头查看着车中备好的干粮和银钱。
郭解很谨慎,看到一应小食和军中常用的军粮,没急着自己享用,而是拍醒了达达巫朵,给两个小孩喂下去,见他们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自己慢慢享用。
安车之内点了香,气味清淡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