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疲惫地挥挥手,不愿再听下去,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骞躬身又是一拱手:“还有一事,臣出使西域这几年来,按照卫小公子先前教过的法子行了商贸,果真收益颇大,银钱在路上带着不方便,臣便做主,叫司马迁在西域各处绘制舆图时,乔装购置了大片无人牧地,这两箱都是各处的地契。”
刘彻闻言握紧了拳,便觉气血上涌,剧烈喘息着咳起来。
一阵难受劲儿过了之后,他死死盯着张骞,追问道:“购置无人处的地何用?”
张骞答:“陛下威严横扫八方,西域诸国自当来朝,若能在三十六国设下驻地,派兵把守,这无人的田地便成了屯垦,于我大汉远征大有裨益。”
刘彻皱眉:“此法何人授意!”
博望侯摇头,躬身道:“无人授意,乃微臣与太史令之子
闲谈所言。”
刘彻气急,怒火攻心,分明从其中寻到了无忧所作所为的几分影子,却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头。
无人帮他,无人觉得他这个做阿父的可怜。
难道,他生来就该如此孤家寡人吗?
帝王心事终究因为承载太久,太重,积郁在心中的气血便上涌而出,喷溅在了桌案一张白纸上。
那画纸之上,刘彻只堪堪起笔画了个梅树树干。
溅射上去的鲜血,便被映衬着成了红梅点缀,朵朵娇艳。
……
皇帝陛下身子抱恙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长安人心惶惶,正逢秋日,阴雨连绵,就连长安城内的合欢树都染上几分萧瑟。
霍去病一手撑了伞,另一手抱着个瘦小的小团子,拾阶而上,迈入长平侯府府门内。
长宁早早候在抱厦之下,见表公子来了,连忙上前接了伞,冲霍去病怀中的小人儿憨笑:“小公子总算是圆润了些,比春日刚回来时瞧着精神多了。”
霍去病扯着唇角笑了笑,另一手逗弄着小团子:“霍嬗,听到了吗?你就得多吃肉,手抓羊肉、黑椒鸡腿、青花椒鱼……甭管是什么,这可都是你无忧小叔弄出来的好东西,得多用,明白?”
怀中的小团子扭了扭,未能挣脱他阿父的束缚,只得乖乖点头:“嬗儿、吉岛辽。”
霍去病瞧着儿子奶声奶气的娇嫩样子,不知想到什么,扭头往游廊另一头望去。
在那头,是卫无忧从前住过的院
子。
长宁似有所觉,叹了口气,没敢说什么。
四公子从云中城被劫走那日,表公子就在城中。听说,掳走人的是郭解,走的还是西城门,只是表公子旧伤未愈,被灌了药,浑然不觉。
待他一觉醒来,云中已经按照南风吩咐,为卫无忧发了丧。
霍去病那时候并不如无忧所预料的,像个战神一样,冷静料理好一切。
听闻他带着旧伤,骑上闪光如风而出,一人一马追出城去,自此便失了音讯数月。
再度归来之后,霍去病似乎冷静下来,人也变得沉稳了一些。
他身上那些经年旧伤,非现代医疗和普通军医所能医治的顽疾,似乎一夕之间全都被治好了。
谁问起此事,他都红了耳朵,拒不回答。直到今春,霍去病出城见了一位医女,带回这孩子,卫青夫妇才算是知晓了微末分毫。
霍嬗,便是他三年前与那医女春风一度后才有的。
关于那位神医之事,霍去病不愿多言,卫青也不再逼问。
往好了想,去病总算还有后。
霍去病抱着霍嬗入了主殿,瞧见卫青又在与长公主对弈,扁嘴道:“舅父舅母就不能寻些旁的事儿打发时间,日日下棋,我与霍嬗都要看腻了。”
卫青白了外甥一眼,笑吟吟接过霍嬗,和阳信一道抛了棋子,逗起孩子来。
霍去病坐上座椅,靠在软靠上默默瞧着,但见这二人是真心欢喜,便觉得此刻被晾在一边,也没什么大
不了。
等忧儿回来了,他被晾多久都没问题。
几人不过闲话家常几句,殿外雨声渐大,天色都变得昏黄下来。
有人进来,开始点灯。
那人穿着打扮都是上乘,瞧着不像侯府家仆,更像是个管事。只不过,一条衣袖的臂管还是空荡荡的,随风飘摆着。
他熟稔地单手一一点亮大殿内的灯火,正要退出去,霍去病出声道:“刺儿。”
刺儿止步,回身拱手:“表公子。”
“阴雨连天的,你这胳膊可还会痛?”
“无碍的,仆那时候被公子护的很好。”
半晌静默之后,刺儿主动开口:“马上就是初冬了。长安城,尤其是从前公子庄子附近的农户,已经自发开始烧纸了。主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