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也如玉石般好听,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人心上,“我朝之弱,历代未有,政令宽弛且纲纪疲颓,举国上下,重文轻武,纵情玩习而循默苟且,兼之赏罚不明,相比于西夏,我朝对内没有西夏集权统一,对外军队更处于明显劣势。
王鸿还在不死心的道:“我们军队人数那么多,怎么会处于劣势?”
慕君颉语气不疾不徐,转过身:“如果真要开战,依照延州的地形,骑兵和弓箭手才是制胜的关键。西夏马匹强悍,出入险道溪涧,来去自如,我军马匹不要说质量,甚至连数量都不够。此外,西夏军倾侧,且驰且射,我军技不如也;西夏将帅经验丰富,军心一致,我军人不如也。这三点若不加强,人数再多又有何用?”
周围人均听的微愣,立即忍不住问:“那要怎么加强?”
“方法很多,比如改革官制,加强集权,改革军队,实行养民为兵,”说完,慕君颉却又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声,“但就现状来看,若真实施起来,会非常艰难。”
赵曙就那样站在扶梯上望着慕君颉的背影,一时间看的出了神。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自己只是单纯报有珍惜之心的少年竟会通灵至此,以这种年纪,对当朝时局就能有如此清晰的看法,更重要的是,很多都和自己不谋而合。
赵曙忽然想起母妃去世前曾对他说,皇家无情,你可以去喜欢很多人,但不要对谁真正动心。他并不以为意,只是问,要怎样才能判断我对谁真正动了心?
赵曙沉迷的看着慕君颉的背影,始终没有把视线移开。他至今清楚的记得母妃这样回答他:当一个人连背影都能让你沉迷的时候,那么他已经可以轻易的动摇你整颗心。
而隐匿于暗处的暗七,也在看着慕君颉。暗七随后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主子,却忍不住一愣。只见赵宗治的目光一眼不眨的在少年身上,眼底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令人心惊的专注和痴迷。
主子对那个少年,若开始只是初见时的惊艳,那么走到现在,经过了大半年的细水长流,恐怕已经深入骨髓无法自拔了吧。
暗七从赵宗治十二岁起就被指派到他身边,他比谁都清楚赵宗治的性格有多冷淡和无情。可也许越无情的人,一旦陷入了就越是有情,感情之事就是这样半点也不由人,立在人中的慕君颉,一身红色外袍,俊美无双,连眼波流转中似乎都带着魅惑人心的味道,随着慕君颉的一举一动,暗七甚至清楚的听到赵宗治有些凌乱急促而又抑制的呼吸。
作为内力高深又身份重要的皇族,他竟然连收敛气息都忘了。
而这边慕君颉戏演完了,小孩终于心满意足的决定要收尾了,“国家之事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你们愿不愿意为国家出一份力?”
大多数人都被感染,纷纷点头。
慕君颉终于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既然如此,那你们出钱吧。”
出钱?众人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转变到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注:1惊蛰节到闻雷声,震醒蛰伏越冬虫。——此句引用自惊蛰谚语
42合欢散
慕君颉却严肃而淡定的说:“俗话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身为文人,既然出不了力,自然要出钱了。兵马粮草,演习训练,哪样不需要钱?能为国家出一份力,我们应当感觉幸有荣焉才是。”
慕君颉顿了顿,慢慢环视一周,“怎么,你们都没钱吗?”
被这么个俊美少年当面说没钱,又当着一众花娘的面,自然让这些心高气傲又爱面子的人不能忍受。何况只要是个男人,骨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报国的热血,慕君颉先前的‘演讲’实在富有感染力,几个财大气粗的首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道:“我先出三百两,为我大宋做贡献!”
其他的人看了,也只能纷纷跟着掏钱,这下不管大方的还是吝啬的都出了一些。
慕君颉见状,脸上得意的笑容都差点露出来,正想去接,忽然想到身为一个深沉忧郁又忧国忧民的文艺青年,是不能和钱这种俗物接触的。于是转向立在一旁的赵宗治,淡淡的指挥道:“木头,去收钱。”
以赵宗治的身份地位,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赵宗治的脸色顿时一黑,不过在他向来都木着一张面瘫脸,不管开心还是生气都看不出多少变化,不悦的时候只会额外带一股恐怖的杀气罢了。可惜这杀气骇的住别人,却从来吓不到慕君颉,慕君颉假装无视赵宗治身上散发的黑气,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扭过头,只拿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望向他。
这场较量根本就不用开战,赵宗治就再次一败涂地。单单被那双漂亮的眼睛这样微带期盼的望着,赵宗治那颗刀枪不入坚硬如铁的心就瞬间就软了,甚至无法控制的心跳加快。
赵宗治别过眼,冷着一张脸走过去,只能把不悦全发泄到了那些捐钱的人身上。那些人大多不会武,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被赵宗治身上浓烈的煞气弄的全身一颤,甚至有人因此多掏了一些。
收完了钱,慕君颉便毫不吝啬的讲了一篇以感谢众人的慷慨解囊和忧国忧民为主题的长篇大论作为总结,简直情深意切抑扬顿挫让人心生无限感慨,然后就带着赵宗治和钱施施然的走了。
“有钱啦!”出了万花阁,慕君颉就像只得意的小狐狸,握着一沓银票笑容光彩炫目:“木头,我请你去倚翠院听琴!”
赵宗治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年的笑脸,面无表情的道:“好。”
进了倚翠院,慕君颉很豪气的抽了几张银票给老鸨,“我要听凌紫姐姐弹琴。”
“小公子,真是抱歉,凌紫现在正在陪其他客人,”慕君颉的外貌实在太出众,纵然只来过一次,老鸨却对慕君颉印象深刻,立即迎上来道:“奴家给您安排一间上好的包厢,您两位先稍微休息片刻,等凌紫那边结束了立刻就过来,您看可好?”
慕君颉想着反正他还要等赵曙,时间不急,于是点点头,“那就还去上次那间房吧。”
慕君颉记得上次去的那间房里有一把很漂亮的琴,于是拉着赵宗治径直往楼上走。小孩走路莽莽撞撞的,上完楼梯一转弯就差点撞上一个人。那人喝的微醺,又身形微胖,所幸赵宗治眼疾手快,一把揽住慕君颉的腰,把少年轻轻往后一带,护到自己怀里,连衣角没有和那人擦上一点。
因为没有撞到对方,慕君颉也没在意,继续拉着赵宗治往包厢走,根本没看那人的相貌,更没有人注意到那人见到慕君颉后猛然变色的表情。
那人站在原地看着慕君颉的背影,竟是古怪的笑了一声。待慕君颉进了房间,便的佯装醉酒不认路一样摇摇晃晃的跟上了去,暗暗记下了房间号。
也许是慕君颉今天的好运全在万花阁用完了,才一来倚翠院就遇上了个‘仇人’——此人正是在客来居骚扰慕君颉却被赵曙用一根牙签穿透了掌心的那个富家青年蒋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