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是一座边陲古城,沉淀了千年的风霜。
大二时,系里组织过一次有关抗战老兵生存现状的社会调查活动,正是在那次活动中,我才在偶然的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这座曾经沦为一片焦土的城市,知道了曾经发生过那样一场惨烈的战争,知道了曾经有一群用血肉之躯捍卫祖国最后一道防线的英雄们,或长眠于此,或在此度过余生。然而,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一切不仅没有被后人所铭记,反而被刻意扭曲,乃至忘怀抹杀。
自那以后,我们班便与腾冲当地的志愿者建立了联系,按月给生活困难的老兵捐款。
这些志愿者是纯粹的民间自发性质,没有报酬不计名利,多年来的默默坚持只源于一句话:不过是凭着良心,做该做的事。
我是从大理坐大巴去的腾冲,在盘山公路上绕了五个多小时,一圈一圈又一圈,圈圈圈圈无穷尽……
到站后,我顶着两只蚊香眼,脚底踩着棉花云飘下了车,前来接应的朋友看到我这德行就忍不住地乐:“要不要先找个地方给你吐一吐?”
“……不用不用。”
“别客气,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
“……谢谢啊。”
来者有个很有杀气的外号,飞满刀。人也长得黑黑高高敦实无比,往那儿大喇喇一杵,绝对的人如其名杀气四溢。然而一笑起来,却是一副见牙不见眼的憨厚模样,与他养的两头藏獒颇有兄弟相。
因为估计会待一段时间,所以在来之前,我便拜托志愿者们帮忙租间房子暂住。飞满刀将我带到了地点,把行礼往门口一放,对我鬼鬼祟祟地挤挤眼,便贼笑着扬长而去。
我望着他黑铁塔似的背影以类人猿般的灵敏度,在暮色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巷子里晃悠两下便转瞬即逝,不禁涌上一种比聊斋志异还要玄幻的惊悚感。
定定神,看看眼前虚掩的大门,我鼓起勇气探头探脑地摸进。
这是一处很具当地特色的半旧小院落,内里有栋两层小楼,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棵长势极好的茶树。
茶花开得灿烂,一朵一朵怒放枝头,遮蔽了一方星光。
树下站着一人,穿着浅色休闲衫,挽着衣袖,一手端着脸盆,一手拿着毛巾,冲我扬扬下巴,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着每个在外奔波的人回家时所能听到的再平常不过的话:“洗把脸,过来吃饭。”
月华如水,洒了满身。
我傻呆呆地站在门口,瞠目结舌。
那人将盆放在石桌上,对我挑挑眉:“怎么,又不认识了?”
“不是……你……”
他歪歪头,做恍然大悟状:“哦对了,弄错了开场白,应该是这句才对。”清清嗓子,面带惊喜:“咦?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好巧!我来完成学校布置的社会实践科目,你呢?”
我:“……”
林木森是三月中旬来的,或者应该说,那天与我分开后,他就直接来了腾冲,在这儿等了我一个半月。
我坐在桌边,对着满桌的饭菜,只觉大脑神经依然在腾云驾雾中找不着北。
林木森则神态自若地为我介绍:“这些都是当地有名的美食,可好吃了。你看啊,这是炒饵块,这是烧米线,这是酸汤鸡,这是大救驾……”
“……好像,太多了吧?”
“今天吃不掉就明天继续,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