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甜酿望着床帐喃喃自语,眨了眨酸涩的眼,也闭目睡去。
御医又到施家来问诊,那个方子吃了两个多月,是大补之药,有些效用,只是药性温热,若一旦有孕,即刻停服。
老御医诊过脉,皱了皱眉,捻须摇摇头,斟酌着要增减几味温补大药“我试着再加几味药进去,夫人照常服用,看看效果如何。”
这日施少连恰好也在身边,老御医顾及内眷脸面,在医屏后问他“公子和夫人成亲几载”
施少连明白御医的意思,回应道“这两年里每日共寝,一直未有消息。”
“夫人身体向来如何可还康健”
甜酿没有生过什么大病,身子骨一向还不错,御医最后问“夫人此前小产,那时如何吃药调理的可有当时开的方子就怕是那时用错药,落下病根”
施少连猛然剑眉下压“这两年里,未有小产之症”
“这倒是古怪。”御医嘀咕,“夫人脉象,内滞外散,应是”
几年分离,有些问题,施少连回答不上来。
御医又替甜酿诊脉,问起甜酿这几年每月月事,饮食寒暖“从何时起,夫人开始月事不调,腹痛畏寒”
“夫人那时是不是曾有过血崩之症伤了根本”
“我”甜酿在屏风后,嘴唇颤动,偏偏说不出话来。
“去喊小云过来。”施少连背手站在她身边,扭头唤人,语气出奇的急迫。
小云记得的,九娘子跟她们初遇之时,有过长长短短几日的腹痛,在金陵往吴江去的路上,血浸湿了衣裳,连走动都不方便,自那时候开始,每月癸水,九娘子痛得越来越厉害。
那时候她们几人年龄都很小,全然不懂这些,甜酿心里紧张,以为自己是癸水,也压根没放在心上。
御医收回了手“这就是了,怕是这时的病根,夫人那时是遇过什么事,还是吃喝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身上软绵绵的,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不出声音,最后涩声道“我喝过一口带着雷公藤的酒”
那杯毒酒,是她哺喂给他的,她也浅浅啜了一口。
那时候的腹痛,她以为是雷公藤的缘故。
“那不是月事应是夫人肚里已落了胎,吃了雷公藤酒,将那胎儿打了下来。”御医叹了口气,“可能那胎没有流干净,后来没有好好调养,太过操劳,落下了病根,故有畏寒、腹痛的毛病。”
屋里只有御医缓声说话的声音,她大脑一片空白,施少连站在她身边,连衣角都是凝固的,一动不动,一双眼里满是阴戾。
“因着这旧疾,才一直没有孕事。”御医收回手枕,“倒是要好好调理才行。”
那时候苗儿生了宁宁,他便断了避子丸。
原来她那时已经有孕。
因着那口雷公藤的酒和出逃她也断送了腹中的胎儿
世事无常,因果报应,不知是该哭该笑。
施少连大步迈出去,送老御医出门,回来时跨进屋内,却又生生顿住脚步,他双目接近涨红,颌线绷得几要断弦,转身去耳房,寒声让人奉茶。
片刻之后,耳房里哐当一声,是瓷盏狠狠砸地的声音,而后是噼里哗啦的声响,伴着一声厉喝“滚”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失态。
她听着耳畔的动静,坐在凳上一动不动,清泪连绵滚落,一滴滴、一串串砸在衣上。
屋里的婢女都有些惴惴的,小云有些忐忑“九娘,公子他把耳房的东西都砸了,出了屋子”
施少连这夜没有宿在家中,而是留在了天香阁,他在天香阁连宿了三夜,每日只派人回来取银子用,甜酿派小厮去找他回家,却被施少连赶了回来。
后来他深夜醉醺醺归来,见她在灯下独坐,慢腾腾解衣“怎么还不睡”
“我等你。”甜酿起身,站在他身前替他脱衣。
他身上有浓郁的酒气,还有脂粉的香气,襟口还落了一枚花娘的口脂。
甜酿顿住手,他低头望她,一双眸子深不可测,突然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将冰冷的唇印在她脸颊上。
甜酿双手揪住他的手臂,迎接他暴戾又强硬的吻。
他在她唇上又啃又咬,她吃痛皱眉,唇齿间沁出血珠,他咬着她的伤处,汩汩的血被他反复吸吮入腹,那腥甜的气息,有种嗜血的快感。
“痛”她真的痛,下颌几乎要被他捏碎,全身都在战栗,“求你”
他终于肯停下来放过她,眼里血丝密布,阴冷如刀。
“你愿意嫁给曲池,愿意给他生孩子,那我呢我的那个孩子呢我的孩子被她母亲毒死在腹中,我被她抛弃”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终于哭出来,“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有孕”
“如果你不走,如果你不用避子丸下药,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他咬牙切齿,面庞几近扭曲,“我当年一心为你,你说不想生,我用避子丸,你说孩子可爱,我便停了药,想要娶妻生子,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怎么不恨,你以为我真的不恨”他眼里恨意滔天,“我从没这样对过一个人,最后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都是我求来的,都是你施舍的。”
施少连推开她,路过绣桌,突然顿住脚步,冷笑一声,将那副她绣好的绣帕抛在火烛上,摔门而去。
烛火蒙了绣品,光亮突然暗下去,又突然跳跃起来,眼前大亮,火苗幽幽舔舐着那副艳红的喜帕,屋里是布料烧焦的气味。
那副喜帕被烛火燎出了一个窟窿,算是彻底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