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看對面角落,周榮獨自蹲在狐狸面前,戀戀不捨地撫摸著。狐狸伸出舌頭,舔他的手心。就有人取笑說,小野人也要找只野狐狸了。
周榮不搭理他們。說了幾遍,眾人覺得無,有人上來搡了他一把,另一個人過來抓起狐狸就跑,舉在半空中,像掄披肩一樣掄著,嘴裡大叫道:「抓到小狐狸精了!」被周榮撲上去,狠狠一腳踹翻,摔了個狗啃泥。
沒想到,那個姓姚的老頭,還真有點東西。
後來再找周榮的茬子,就都學聰明了,站得遠遠的,他一過來就呼啦一下散了。
小狐狸的腿很快好了。放走那天,周碩君依依不捨抱著它,道:「能不能再養幾天?」
「捨不得了?」姚笑丘笑了起來,看見周榮一臉空白,故意用輕描淡寫的口吻問他,「你呢?費了這麼多精神照顧,有沒有捨不得?」
周榮道:「它,腿,好了。」說完又看著周碩君,有些糾結,「再,再……」
「算了,」周碩君遺憾地把狐狸放下,最後摸了下它頭頂,柔聲道,「你要是有空,記得來看看我啊,我會一直想你的。」
狐狸頭也不回地跑遠,很快消失不見,從此再沒出現過。周碩君念叨了一段時間,也就拋在了腦後。
後來周大夫家裡買了幾隻羊,寄放在鄰居那裡,請他們幫忙放養,生了羊羔算作工錢。周榮常去打下手,一來二去,鄰居丫頭卡伊看上了他,給他做了一雙鞋,繡了拆,拆了繡,終於鼓起勇氣拿給他。
周榮說我有鞋穿,你留著給你哥哥吧。卡伊說他們也有,這是給你的。周榮說我不能要。卡伊低了頭,攥著鞋子說,為什麼?周榮說,不能白收別人的東西。
卡伊把鞋子往他懷裡一扔,扭頭跑了,說那你就當我賣給你的,我先記著帳。周榮追上她,把鞋子還回去,說不用,我自己會買。
卡伊猶如被人扇了一巴掌,臉上浮起紅痕,一言不發走了。
周榮知道這話說出來叫人難受,但也不後悔。這種事情,還是說清楚一點好。
有的時候他也注意到,其他人聽他說出一句話,會突然頓住,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而後才不著痕跡地把話題接下去。碩君也不時笑他,道,怎麼這麼實心眼?又嘆道,你就是人太好了,以後不知道要吃多少虧。
周榮沒他們想的那麼實心眼,也沒有碩君說的那麼好。他只是對大多數事情漠不關心,偶爾有關心的事情,才顯得很好。相比起來,他覺得聶臻更有情有義。
有次碩君拉著他叮囑,在淮南王府受了委屈,一定要跟她說。這些皇親國戚,哪個不是手段厲害?下人裡面,哪個不是勢利眼看人?她擔心聶臻這人沒長性,周榮待在王府裡面,無親無故,沒人幫扶,外面還漫天流言蜚語,等著看他笑話。
周榮聽她講完,就說了上面這番結論。碩君瞪大眼,半晌,在他額頭上彈了一記,道:「你鬼迷心竅了?」
周榮想起聶臻彎著眼睛笑的模樣,回過神,碩君正捂著臉,往後栽倒,「爛泥扶不上牆!」
回去後,有一次酒酣耳熱之際,聶臻枕在周榮腿上,懶洋洋撥弄著他的衣帶。周榮用鏨刀聚精會神鵰著木頭,一片木屑落下,掛在聶臻散開的頭髮上。周榮放下刀,伸手拈開。撫過他漆黑的頭髮時,忽然想起曾經養過幾天的一隻狐狸,皮毛也是這樣緞子似的柔滑,於是順嘴說了那麼幾個詞,聶臻就眯了眼道:「又給我取什麼外號了?」
周榮道:「你去問問懂各地方言的那位門客,不就知道了。」
他來到淮南王府後,就認識了那位據說什麼話都懂的吳先生,仔細一問,各地方言等於幾種嶺南話。周榮當時點點頭,道,「先生真是見多識廣。」從此再當著聶臻的面講起家鄉話,便肆無忌憚。
聶臻咂舌道:「什麼好榜樣都不學,光學會了堵我的嘴。該罰。」
說著,把手伸進他腰後,像一條滑膩膩的蛇,一路摸上去。周榮小腹一緊,卻仍然不動如山,道:「有什麼好榜樣可學?」
聶臻不答,手繞過來,扯開他衣襟,扭過頭,伸舌在他肚臍處舔了一下。
周榮渾身汗毛倒豎,差點將他掀下床。聶臻抬起臉笑,跪坐起身,湊到他耳邊,用焉支原的方言低低吐出一串讓人臉紅的音節。
「……你從哪兒學來這麼下流的話?」
聶臻偏了下頭,沉吟道:「下流?教我的人可不是這麼說的。周兄,你跟我講講,我剛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說話時頭髮披落,眼角微微揚起,笑得風情萬種。
周榮當機立斷,放下雕到一半的木頭,堵住了他的嘴。半晌,才想起來問:「誰教你的?」
問完一想,還能有誰。
「你跟她說什麼了,小君怎麼會——」
聶臻把頭埋在他肩窩,聽到碩君的名字,便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我問她「我喜歡你」怎麼說,」聶臻拖長聲音道,「她就說了這麼一長串,我還疑惑呢,她說這是一句俗語,流傳很多年的,意思非常莊重,一定要全部說完才夠分量。」
他說著,手摸到周榮胸口,道:「你還笑?我看看你心偏到哪裡去了,凡事只會懷疑我下流,你的「小君」就總是光風霽月。」
周榮大笑出聲,抱著他倒在床上,抓起他的手,按到他心口道:「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