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榮」是他給雪豹起的名字,但是它應該聽不懂。
小雪豹探出頭,把腦袋埋在碗裡,舔了一口藥汁。聶臻吃了一驚,忙端開碗,斥責道:「阿榮。」
小雪豹伸長脖子,兩隻前爪搭住他手腕,居然還要接著喝。聶臻在它腦袋上拍了一下,把它的爪子挨個拿開。
「怎麼還有愛吃藥的雪豹?」
「阿榮」舔了下上唇,一雙淺色的眼睛看著他,腦袋湊過來,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聶臻心裡油然生出一些委屈,低下頭道,「淮南也有很高的山,說不定能活下去呢。」
「阿榮」還是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無辜地看著他,花紋漂亮的尾巴在被褥上歡快地拍打著。
這麼住了幾天,聶臻還是要出發了。真正該走的時候他反而沒有留戀了,坐在馬車車廂里等人收拾東西,只想著快點出發。
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是酒泉。路上顛簸了四五天,到了下榻的地方之後,他就倒頭睡了一晚。半夜的時候,忽然驚醒了。
臉上蓋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還在蠕蠕動著。聶臻眯著眼抬手打開,觸到了溫熱柔軟的毛皮。
「阿榮?」他在黑暗裡睜大眼,對上一雙碧瑩瑩的眼睛。
小雪豹一隻前爪瘸了,臉上的毛糾結成一團,似乎還帶著血腥氣。聽到他的聲音後,它才像是滿意了,往他懷裡鑽了鑽,蜷在他心口不動了。
聶臻的心臟砰砰跳動著,腦子裡一時只剩一個念頭,心跳得這麼快,會不會吵到它。
不會是做夢吧?
聶臻抬起手,輕輕咬了一口。
夢果然醒了。
太陽曬在眼皮上,溫度正好。江上微風輕拂,釣竿垂下的水面粼粼有光。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正壓在胸前。
難得見到周榮這麼沉睡的樣子,夢裡面一隻手還搭在他腰上,面容沉靜,呼吸悠長。要是這個時候有人偷襲,他肯定反應不過來。聶臻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高興了半天。
小舟帶著他們漫無目的往下走,他仰頭看著天,上面飄過幾縷淡雲。他們正在雲和水之間漂流。
周榮就在這時候睜開眼,淺淡的眼眸看向他。
「我夢見你了,」他有些驚嘆地說,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聶臻怔了一下,撐起身往他身後看去。
「找什麼?」周榮迷迷糊糊問了一聲。
聶臻道:「看看你的尾巴還在不在。」
周榮翻過身,變成平躺著,從下往上看著他,眉毛疑惑地皺起,「尾巴?」
聶臻俯下身,食指揩過他鬢邊,道:「出這麼多汗。你是不是夢裡一直跑,一路跑到我夢裡來了。」
頸上掛著的金戒指跟著垂下來,和他胸前的戒指纏繞在一起。周榮衣襟還半敞著,露出野馬一般薄而有力的肌肉,上面帶著斑斑點點的紅色印記。聶臻忽然想起他們睡著之前在做什麼,下身還有些微的不適,於是坐到一半又躺了回去,懶洋洋道:「你跑到我夢裡就變成一隻雪豹了,你自己怎麼沒有印象。」
周榮抬起胳膊擋住太陽,邊聽他說邊笑,直到聶臻把手伸到他懷裡拿出一支竹籤,他才猛然僵住了。
「你不是只會夢見焉支原發生過的事情嗎,」聶臻的手指把玩著佛簽,「怎麼會夢見我?」
周榮心裡頓覺不妙。又聽他道:「上次那兩個人都死了,也沒有用上。這種東西留著也不好,乾脆扔掉算了。」
周榮猛地坐起身,想攔住他動作,卻又猶豫了一瞬,就這麼看著聶臻將竹籤折斷,扔進了水裡。
「還是說——」聶臻的左手還搭在甲板外,似笑非笑看著他,「你拿它有什麼用途?」
這個人就是太明察秋毫了,任何事情都瞞不過。
「無雙對你做了什麼,改變了你的願望,所以你沒有夢遊了?她還說了什麼?你沒有告訴我,肯定是我接受不了的事情,但是你還在考慮,那就只有一個了——她說有辦法讓我活下去,但是要你付出代價,是不是?」
全中。
周榮垂下眼,張了張口,什麼都沒說出來。
聶臻恨恨地笑了一聲。
「要是真有那一天,你還要用這支簽離間我們,讓我不在意你的死活,是不是?」
「……不是。」周榮低著頭道。
「哪個地方猜錯了,」聶臻一字一句道,「周兄,你快點告訴我。我第二討厭的事情,就是有什麼猜不對。」
周榮自知理虧,聽他的聲音分明動了真怒,一時無法辯駁說「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信她」,只得改口道:「沒有,都猜對了。」
聶臻又笑了一聲。
周榮不等他下一句話出口,又道:「本來打算今天跟你說,還沒——」
「還沒來得及,」聶臻抬手蓋住眼睛,點頭道,「看來是我的不是了,居然這麼不信你,不等你告訴我就自己問起來了。」
他呼吸壓抑,胸膛卻仍在劇烈起伏,面色也帶著越來越紅的跡象。周榮被「不信你」三個字深深刺了一下,默然半晌,咬牙道:「我沒有讓她幫我改變願望,這個我也是出了仙境後才發現的。我沒有說出來,也不是因為信她勝過了信你——」
「不然是因為什麼?」聶臻拿開胳膊,對他怒目而視,「你明知道她沒安好心,還相信她說的辦法,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和我說。你們才單獨呆了多久?我就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