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觉睡到了天光亮起。房间的窗帘拢着,只漏入了黯淡的光线。身边已经空了,贝利尔早已不在。叶淼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摸到什么酸胀的感觉,才松了口气……看来他走的时候没有吸她的血,万幸万幸。
仿佛有人预算到了她的起床时间,才醒来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敲了三下,等了十秒,外面的人却没有立即推门进来,而是问道:"请问可以进来吗?"
这平板而苍老的声音是管家格尔特。
叶淼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呃,进来吧。"
门开了,格尔特站在走廊外,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带着早餐的托盘,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殿下请你下去一起用餐。"
初来乍到的那几天,即使可以外出,叶淼也只在房间和浴室中两点一线地移动,这是她第一次被带到了古堡的另外一层。
这是一个跃层的中厅,穹顶足有三四层楼高,全石建造,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今天是阴天,落地窗的窗帘挽了起来,大厅中央是一张长长的餐桌,可以容纳好几十人坐,长得坐在两端的人估计都听不见对方说话的声音了。
桌子上铺了干净的白色桌布,摆放着鲜花、烛台、层叠的杯碟等物。
消失不见的贝利尔正坐在了上,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整个大厅里,除了他和管家以外,一个仆人也没有。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比较想坐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叶淼对他仍有忌惮,如此腹诽。明面上,却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格尔特为她拉开了椅子。
因为视觉关系,在拉椅子的时候,格尔特的鼻子微动,忽然嗅到了这个人类女孩的身上……多了一阵气味。
她被殿下咬过了,留存在她的后颈肌肤上的是一阵只有血族闻得出来的霸道气息,就像动物圈地盘一样,让其他血族一闻就知道这个人类是有主的。
真是稀奇。
一开始,她误把殿下当成了人类。殿下居然罕见地起了玩心,和她开展了"假装是人类"的游戏,还一装就装到了今天也不肯罢休。
格尔特尽职地侍奉了殿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虽然不知道殿下打算玩到什么时候,但只要主人觉得开心,作为一个优秀的管家,格尔特会继续帮助他隐瞒。
叶淼一坐下,贝利尔笑着打了个响指。很快,格尔特就将早餐端了上来——只端了叶淼的那一份。
揭开盖子后,碟子中放了一块煎得色香味俱全的牛扒,不见血丝。不仅如此,格尔特还在吩咐下,为她的高脚杯倒入了香醇的葡萄酒。贝利尔的前面则没有放任何食物,空荡荡的。
叶淼有点傻眼。作为囚徒,这样的待遇是不是也太好了点?简直比她和洛特被关起来时还要好。
想起洛特,她的心情又不免低落下去了——洛特昨天晚上突然失踪,一定和贝利尔有关。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贝利尔将她纠结的神态收入眼底,往椅背上一靠,微微笑道:"你好像有话想问我。"
"那个,贝利尔。"叶淼不安道:"和我一起被关在你房间中的那个人类,现在在什么地方?"
贝利尔歪头,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你很在意吗?"
"当然了,他是我的朋友。"叶淼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刀叉的小柄,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恐惧道:"你已经吃掉他了么?"
贝利尔不以为意道:"没有,我不喜欢他的血味,已经消除了他的记忆,把他放走了。"
"放走?"叶淼一愣,完全没预料到他的回答,脱口道:"这是真的吗?"
贝利尔失笑:"为什么不是真的。"
叶淼怔然。她原本以为,被吸血鬼抓住只有死路一条,她的下场,应该就和在南部红灯区见过的干尸一样,没想到居然还有生路可走。
如果他不会杀掉已到他囊中的人类的话,那么,即使她找不到机会逃跑,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照葫芦画瓢地放走她。
这么一看,虽说贝利尔也是个可恶的吸血鬼,但是,相比起他那些杀人如麻、面目可憎的同族,他似乎要好上不止一点。
大致猜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贝利尔收回目光,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情似乎不错。
他的姿态带有一种贵族式的优雅,并不是装模作样地端着,而像是一种习惯。脊背一直挺直,摆放餐具时,也不会出声音,十分赏心悦目。
格尔特已经不在大厅里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在用餐。
随着时间推移,窗外的乌云渐渐散开,一丝稀薄的日光打斜照在了地板上,形成了一缕梦幻的光斑,将贝利尔的侧脸映成了一片无暇的白皙,像是铺了一层碾成碎末的细钻。
真奇怪,他的作息和对阳光的反应,为什么和别的吸血鬼不一样?
即使阳光真的不会杀死他,此时也没有直接照射在他身上,可作为吸血鬼,应该还是对太阳有着本能的抗拒的吧?也肯定不怎么舒服。
正如他的管家在阴森走廊里走路时,也会下意识地躲避阳光的斑块。
难道说……他并不是纯粹的吸血鬼?是人和吸血鬼的混血?这类吸血鬼里,是最容易出现日行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