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务廉这人无耻归无耻,却有做为技术官员的优点,随身带纸笔。要知道,这年头写字用的可是毛笔,写字前得拿出砚台、墨锭加水磨开,他居然让跟班揣怀里就这么随身带着,老重了。
云蔚然多少年没碰过毛笔了,虽然提笔有模有样,落笔写出来的字却跟抽风一样。把杨务廉刚想问出口的“师从何处”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哪个脑子有坑的名师,能容得下把自己名字写得丑成这副德行的学生,还不得被活活气死。
不过观其谈吐和见识显然也不是田间泥腿子。务实处事这块,更不是一般只读过圣贤书的私塾教员能教出来的。暗自猜测,可能幼时在名家大师府上做杂役,偷听了些许学问。
来不及细想,数骑正快奔来,为打马扬鞭急不可耐的便是曹姓将官。杨务廉赶紧将字据上的墨迹吹干,折好揣进怀里贴身收好。
虽然云蔚然附耳悄声告诉的比例就几个简单数字。可他清楚,就是这么几个数字背后,是那么偶然的幸运现,和那么多次必然的失败尝试,随机碰出这么个最优配比,可遇不可求。
杨务廉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甚至有意捂住嘴,怕默念时不小心表露在嘴型上被看了去。因为数字太过简单,他确定,自己到死都不会忘。
曹姓将官去而复返,还带了把更长更大的锤子回来。刚跳下马,就指着弩台说“就是它!”那架势,就跟刚被弩台揍过,跑回去招来兄弟,要把弩台按那狠狠揍一顿出气。
不等给反应,抡起长柄大锤就“咣咣咣”给锤上了。看那大锤被抡得炫出残影,云蔚然直心疼。好歹辛辛苦苦干了三天垒起来的啊,招你惹你了么?丫不会给拆了吧?就算不强拆,砸成内伤算谁的锅?
“好了!”被引来,一直骑在马上的大官制止将锤抡得飞起的曹姓将官,声音不大,没被注意到。挥鞭卷住锤头,让再锤不能,提高声调道“够了!你个狗屎!一两下得了,还没完了?呛不呛人!”
被唤做“狗屎”的曹姓将官不仅不生气,还兴奋得嘿嘿笑道“我说结实吧,你看,才掉一层皮。让我再锤两下,我就不信锤不出个坑来。”
“滚一边去!”骑马大官用马鞭将颈部的顿项往旁边推了推。骂完锤上瘾,忘了自己来干嘛的曹姓将官,看着云蔚然道“你造的?”
云蔚然是讲信用的。既然交易达成,自然要适时表达自己会如实履约“惭愧,事急从权,偷师杨大匠的三合土配制法赶制的。”
“禀蔡总管,此法初试小成,正欲在其他城门处推广。”杨务廉半点不客气,理直气壮得应过。
蔡总管并没有那么好忽悠,心里明镜似的,“就你!若是真知道什么三合土配制法,早拿这顶罪了,至于被配到这鬼地方才想起来?”不过他也懒得管两人间是豪夺还是私下交易那点破事,斥候带回来的信息让他压力很大,他只想要自己想要的。
“若在三日之内,三面城墙外各修一排弩台,可做得到?”
杨务廉一时吃不准,下意识看向云蔚然。云蔚然也郁闷,“你是主官啊,人家问你呢,你看我干嘛?配比不是卖给你了么?框架的造法你也已猜到,照样画葫芦不就是了?抄作业都不会么?”
蔡总管只看反应就明白这事问谁才清楚,不想在杨务廉身上浪费时间,抬鞭制止准备打官腔的杨务廉,“你闭嘴。”
转问云蔚然“如何?”
既然被盯上了,上官又不顶用,自知躲不过,云蔚然也干脆不扭捏:“一面需要多少座?”
“自是越多越好。”
云蔚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拿了根棍子在地上画图道:
“大人请看,这四方型是我们定胡城,这两圆就是我们旁边这两弩台,正对城门一百步开外,分列两边。我们若往城墙方向退后五十步,交错位置再修一排三个略高的弩台,便能在这一面形成有纵深,且能互相掩护的防御面。”
曹狗屎挤进脑袋插话道“唉!这跟我们战阵咋那么像,也。。。”
被下马来看,却被他挤出去的蔡总管大逼兜拍了一脑袋,揉着后脑勺蹲一边画圈圈去了。
云蔚然咽了口唾沫假装没看见,继续“这种规格的修三面,再一面只修两座,共修十五座,共需。。。”
“为什么这么修?”被打断。
“嘿嘿,三面城墙一看就难打,仅剩一面只来得及修两座,傻子都知道捡软柿子捏。正好将军可以集中兵力守一面。而且修太多弩台也会分散兵力,按十五座算,一座五人,就已经占去七十五个弓弩手,再多过犹不及。。。”
云蔚然正滔滔不绝讲得起劲,没注意到蔡总管给了曹狗屎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