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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石镜(第1页)

贞元年间,长沙有个叫郑德璘的湘潭尉,他每年都得去趟江夏探望亲戚。这一路啊,得穿越洞庭湖,经过湘潭。说来也怪,他每次都能碰上一个白飘飘但看上去还挺年轻的老头,撑着船卖菱角和芡实。这老头儿挺有意思,跟郑德璘聊起天来,总能说些玄妙的东西。郑德璘就好奇了,问:“你这船上连干粮都没有,你怎么吃饭啊?”老头儿轻描淡写地说:“就吃菱角和芡实呗。”

郑德璘这人有个爱好,那就是喝酒。每次去江夏,只要碰上这老头儿,他都得带上好酒跟他一起喝。老头儿喝酒也挺爽快,一点也不扭捏。

有一次,郑德璘从江夏回来,在黄鹤楼下停船休息。旁边停着一艘大船,船主是个卖盐的商人,叫韦生,也是去湘潭的。那天晚上,韦生跟邻船的人告别喝酒,韦生的女儿也在船上,跟邻船的姑娘一起聊天。俩姑娘聊得正欢,夜深了,突然听到江中有人吟诗:“物触轻舟心自知,风恬浪静月光微;夜深江上解愁思,拾得红蕖香惹衣。”

邻船的姑娘挺有才,看到韦生女儿梳妆台上有一幅红笺,就取过来把听到的诗句写上去,还念了好一会儿,但不知道是谁写的。

第二天早上,两艘船分别启程。郑德璘的船和韦生的船一起离开了鄂渚,晚上又一起停泊在洞庭湖畔,两艘船挨得挺近。韦生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美,皮肤白嫩得跟玉似的,眼睛亮得像波光粼粼的莲花,笑起来跟沾了露水的荷花一样清新,整个人就像月亮一样皎洁,光彩照人。郑德璘在船窗里偷偷看到她,心里那个美啊。他赶紧找了块红绡,写上诗:“纤手垂钩对水窗,红蕖秋色艳长江;既能解佩投交甫射,更有明珠乞一双。”然后偷偷用红绡去逗她的鱼钩。姑娘把鱼钩收上来,看到红绡和上面的诗,玩了好一会儿,但不懂诗的意思。她不会写字,又不好意思不回应,就把那红绡系在鱼钩上,扔回给了写邻船诗的那个姑娘。

郑德璘一看那红绡,以为是姑娘写的诗,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可是也琢磨不透诗的意思,更没办法跟姑娘进一步展感情。姑娘呢,把那块红绡系在胳膊上,当个宝贝似的珍惜着。

明月高悬,清风徐来,韦生的巨舟突然张起帆来,疾驰而去。风势渐渐增强,波涛汹涌,让人胆寒。郑德璘的小船哪里敢跟它一起穿越这狂风巨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远去,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傍晚时分,有个渔夫对郑德璘说:“那艘大船,就是韦生的那艘,全家都已经葬身洞庭湖底了。”

郑德璘一听,吓得魂飞魄散,神思恍惚,悲伤不已,久久不能平复。

夜幕降临,他忍不住为那江中的妹子写了两诗来吊唁:“湖面狂风且莫吹,浪花初绽月光微;沉潜暗想横波泪,得共鲛人相对垂。”

还有一:“洞庭风软荻花秋,新没青娥细浪愁;泪滴白苹君不见,月明江上有轻鸥。”

诗写完后,郑德璘把酒洒在江面上,祈求水神的感应。也许是他的至诚感动了上天,水神真的出现了,还带他去了水府。水府里的府君看了他的诗,召来了几个溺水者,问:“谁是郑生所爱的那个人?”

韦生的女儿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府君的手下搜了她的胳膊,现了郑德璘给的红绡,然后报告给府君:“郑德璘将来是我们这里的大官,而且他以前还帮过我们,我们不能不救她的命。”

于是府君命令手下带着韦氏去见郑德璘。韦氏看到府君,原来是个老头儿。她跟着府君的手下快步走,一路上畅通无阻。走到快尽头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大池塘,碧水荡漾。韦氏突然被推进去,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别提多难受了。

这时已经是三更天了,郑德璘还没睡觉,一直在吟咏那红笺上的诗,悲伤得越来越厉害。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船。船上的人已经睡了,郑德璘就拿着火把去照,看到一件五彩斑斓的衣服,像是个人。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救上来,一看,竟然是韦氏!她胳膊上还系着那块红绡。郑德璘高兴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韦氏醒了过来,才能说话。她告诉郑德璘:“是府君感念你的情义,才救了我的命。”

郑德璘问:“府君是什么人啊?”

韦氏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后来,郑德璘就把韦氏娶回了家,因为她的经历太神奇了。他们打算一起回长沙。

三年后,郑德璘被调到醴陵当县令。韦氏说:“你其实会被调到巴陵去。”

郑德璘问:“你怎么知道的?”

韦氏说:“当初水府君说过,你会成为我们那里的明宰。洞庭湖属于巴陵,这不就验证了吗?”

郑德璘一直记得那个神奇的经历,后来果然选上了巴陵县令。一到巴陵,他就派人去迎接韦氏。船到洞庭湖边,偏偏遇上逆风,船开不动。郑德璘就叫了五个船夫去迎,其中一个老头儿,划船的时候心不在焉的。韦氏一看就火了,朝他吐口水。老头儿回头说:“我当初在水府救了你的命,你不感激,现在还生气?”

韦氏一听,这才想起来,吓得够呛,赶紧请老头儿上船,又是敬酒又是送果子,还磕头说:“我爸妈应该还在水府吧,我能去见见他们吗?”

老头儿说:“行。”

话音刚落,船就好像沉进水里了,但大家都没觉得难受。一会儿就到了以前的水府,韦氏一大家子都趴在船上哭,找爸妈。她爸妈住的地方,跟人间没什么两样,还有专门的房子。韦氏问爸妈需要啥,爸妈说:“我们淹死的时候带的东西,都能带到这儿来,就是没法生火,只能吃菱角和芡实。”

说完,爸妈还拿出几件白金器皿送给韦氏,说:“我们这儿用不着这些,你拿去用吧,但不能待太久。”

然后催着韦氏跟他们告别,韦氏哭得稀里哗啦的。老头儿拿笔在韦氏的头巾上写了句话:“昔日江头菱芡人,蒙君数饮松醪舂;活君家室以为报,珍重长沙郑德磷。”

写完,老头儿就变成了一群仆人,跟着船一起把韦氏迎回了府里。一会儿工夫,船又开到了湖边。船上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切,郑德璘琢磨了一下头巾上的诗,这才明白,原来水府的那个老头儿,就是以前卖菱角和芡实的那个老头儿。

过了一年多,有个叫崔希周的秀才给郑德璘投了一卷诗,里面有“江上夜拾得芙蓉”,就是韦氏以前投给郑德璘的那红笺诗。郑德璘一看诗就起了疑心,问崔希周这诗是怎么来的。崔希周说:“几年前我在鄂渚停船,那天晚上月亮很亮,我还没睡,忽然有个东西碰到船,闻起来很香,拿起来一看,是一束芙蓉。我就写了这诗,写完后还念了好久呢,我没撒谎。”

郑德璘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啊。”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过洞庭湖了。后来,郑德璘一直当到了刺史。

赵简子,中山的大猎师,今儿带着一群猎人和猎犬,在中山山林中撒欢儿。虞人领路,鹰犬紧随其后,猎物们一个接一个地应声倒地,场面可谓壮观。突然,一只狼站在路中央,像个人一样站立着,还嗷嗷地哭嚎。赵简子一看,怒了,抽出那乌号弓,搭上肃慎箭,一箭射去,狼惨叫一声,转身就跑。简子更怒了,驾车猛追,尘土飞扬,雷声隆隆,十步之外,人马难辨。

这时,一个背着书箱、骑着瘸驴的墨家学者东郭先生,正往北去中山找工作。他走错了路,看到这场面,吓得魂儿都快飞了。那狼一转眼就跑到他跟前,抬头求情:“先生,您想救万物吗?毛宝放了龟,得了渡;隋侯救了蛇,得了珠。龟蛇哪比得上狼啊!您就让我躲进您书箱里,苟延残喘吧!将来我若出头,定当以生死相报!”

东郭先生犹豫:“哎,救你会得罪权贵,祸事难料,还敢求报吗?但墨家讲究‘兼爱’,我还是得救你。若有祸,我担着!”

于是,他打开书箱,让狼进去。可那狼前脚太长,后脚太短,试了三次都没成功。这时,追兵更近了。狼急了:“先生,快救我!您就像救火救溺水的人一样,快救我!快想办法!”

东郭先生赶紧把狼四肢捆好,塞进书箱,盖上盖子,扛起书箱,牵着驴躲到路边,等赵简子过去。

不一会儿,赵简子来了,找不到狼,大怒。他拔出剑,砍断车辕,指着东郭先生骂:“敢隐瞒狼的下落,就像这断辕一样!”

东郭先生吓得趴在地上,跪着说:“我笨,想干大事,却迷了路。我哪知道狼在哪儿啊!但我听说,‘大道以多歧亡羊’。羊这么温顺,都会因路多而丢;狼更狡猾,中山这种能丢羊的路多的是。您只在大路上找,岂不是守株待兔?况且打猎是虞人的事,您该问他们;我这路人何罪之有?再说,我哪会不认识狼?它贪婪凶残,您若能除掉它,我定会帮忙,怎会隐瞒呢?”

赵简子沉默了一会儿,调转车头,继续走他的路。东郭先生也赶紧催驴,加快脚步赶路。

走了好一会儿,那赵简子的车队终于消失在视野里,连车马声也听不见了。狼估计简子已经走远,便在书箱里嚷嚷起来:“先生,该放我出来了!把我弄出来,解开绳子,把箭从我胳膊上拔出来,我就走了。”

东郭先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狼从书箱里弄出来。狼一出来就咆哮着对东郭先生说:“刚才被那帮猎人追,他们来得太快了,幸亏先生救了我。我现在饿得很,饿得要是再吃不到东西,早晚也是个死。与其饿死在路上,被野兽吃掉,还不如死在猎人手里,给贵族当祭品呢。先生你是墨家的人,从头到脚都愿意为天下人谋福利,又怎么会吝啬你这一身肉,让我活命呢?”

说着,狼就张牙舞爪地朝东郭先生扑去。东郭先生慌忙用手去抵挡,边挡边退,躲到驴子后面,绕着驴子转圈跑。狼始终没能伤到东郭先生,东郭先生也拼尽全力抵抗,两人都累得够呛,隔着驴子喘气。东郭先生喘着气说:“狼啊,你真是不地道!狼啊,你真是不地道!”

狼说:“我也不是非要害你,天生你们这种人,就是给我们当食物的。”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东郭先生心里犯嘀咕:“天快黑了,狼要是再叫来同伴,我这回可真的完了!”

于是,他试着跟狼商量:“按照我们的风俗,遇到事情得找三位长者商量。要不这样,我们去找三位长者问问,要是他们说可以吃我,那你就吃;他们说不行,那咱们就拉倒。”

狼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立马就答应跟东郭先生一起去。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狼饿得直流口水,看到路边有棵老树,就僵直地站在那儿,对东郭先生说:“咱们可以问问这棵老树。”

东郭先生觉得好笑:“草木又没有知觉,你问它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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