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卫悄然叹了口气,耐心给她解释“工厂被抵押,里头的流水线转不了,但厂子还算值钱,肯定会被拿去拍卖。厂里的工人因此莫名其妙失业,总公司连补偿都给不了。肯定是有人煽动,想寻着机会找您闹点赔款出来。”
在墓园闹事,一是会有其他关系比较近的亲朋在场,工人们听说梁意星年纪小,猜测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得太狠。
二可能也是想借着鬼神之说吓唬吓唬人。
毕竟,此事确实是梁志国搞出来的篓子,平白叫辛辛苦苦的工人遭了无妄之灾。
吴卫明显是想到了这一点,连忙补充道“可能他们还会带记者过来。不管怎么样,您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梁意星摇摇头,攥紧了拳,“我是爸妈唯一的女儿,怎么可以丢下客人们先走”
工厂的事,总是要面对的。
今天就算逃了,往后也逃不了。
吴卫“这”
他想了想,轻叹一声,不再劝说,转身去后头打电话了。
等所有流程走完,梁意星将客人们送走,抹了下脸,弯下腰,独自将墓碑前的贡品收拾起来,香灰打扫干净,这才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吴卫。
吴卫了然,握紧了手机,同她说“工人们已经堵在墓园门口了。客人们雪青想法子先领走了,没被拦住。我刚刚又叫了十个保镖,约莫五分钟后就能到。公司风口浪尖上,还是先不闹大叫警察来了,如果有危险再随机应变。您看可以吗”
梁意星点点头,“多谢您。我们走吧。”
一路上,梁意星在心里理着思路,想着要怎么安抚工人们。
工厂变卖势在必行,但要赔款,梁氏上下都是负债,已经拿不出一分钱了。
她垂着眼,思索片刻,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吴律师,您知道他们会提出怎么样的赔偿吗我宿舍里还有几只包,不知道能不能”
家里的不动产全部被银行收走,贴了封条。
除了宿舍里的一些常用物品,她账上也只有从小到大攒起来的压岁钱,数目不大。
宜江是一线城市,连墓地都是寸土寸金。
为了梁志国和蒋媛的丧仪和墓地,梁意星卖了自己收到的2o岁生日礼物,一只钻圈江诗丹顿手表,才勉强凑够钱。
闻言,吴卫却摇头,不赞同地说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梁氏有两所工厂,工人两百多人,你的包能卖多少几万块就算是几十万,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况且,若是给他们知道你还有钱,后面更加不会消停,会一直纠缠不休。”
“”
说话功夫,两人已经能远远望见墓园的大门。
门口种了一排树,春天正是枝繁叶茂时,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有没有人聚集蹲守。
梁意星不自觉放缓了脚步,抿了抿唇,喃喃自语“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吴卫“总之先看看他们的诉求吧。梁小姐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嗯。”
再往外,视野清晰了不少。
墓园门外不远处,果真停了辆拉货车。
大约三四十个中年男子,正三三两两地围在拉货车旁抽烟。
他们普遍衣着朴素,表情透着愁苦,脸上似乎写满了岁月的沟壑。
不知道是谁眼尖,第一个看到梁意星,用沙哑的嗓音喊了一声“梁小姐出来了”
“哗啦啦”
一行人悉数围上来,将梁意星的去路和退路全部堵住。
梁意星没见过这等场面,心里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同吴卫站得近了些,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你们”
为的工人看起来年纪最大,大约有五十来岁的模样,但在梁意星这个小姑娘面前,却佝偻着腰,很有点卑躬屈膝的意思。
他先朝身后其他人比了个手势,作为代表,对梁意星开口道“梁小姐,我们是建忠工厂的工人,您应该听说过。当年,工厂从平林迁到宜江,启动仪式的时候,梁总带着您和夫人一块儿来的。那时候您好像才十岁不到”
梁意星点头。
那工人见她点头,心里一喜,连忙继续道“我们工厂里的员工,都是兢兢业业跟着您爷爷老梁总干了几十年的老员工,从厂子建立一直到现在。当时梁总说要迁厂,新厂需要我们,我们大伙儿背井离乡也跟着来了宜江,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厂子的事儿。现在,公司说破产就破产,梁总是甩袖子走了,但也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
“是啊是啊”
“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一辈子呆在厂子里,怎么突然就要把人赶走了呢”
“必须要拿个说法”
后头的工人们纷纷应和,一时间,喧闹声此起彼伏,将墓园周围的寂静凄清悉数打破。
梁意星头疼欲裂,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吴卫从侧面虚扶了一下她,担忧地悄声问“没事吧”
梁意星摇头,顿了顿,才开口“不好意思”
她一说话,工人们便稀稀落落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