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金海是怎么对付张伯良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怎肯轻易放过我?
庞金海缓缓道:“起来吧,事情过去就算了,我既往不咎。”
杨金保这才相信自己没听错,他惊喜地站起来,连连鞠躬,腰弯到了9o度:“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庞金海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不过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我没有忘记,今后你赤胆忠心也就罢了,否则……”
“我懂!我懂!”杨金保又是一连串9o度鞠躬:“老板放心,我一定为老板效犬马之劳!”
庞金海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说:“好吧,我相信你。去买扬州炒饭吧,我饿了。”
杨金保松了口气,屁颠屁颠的走了。庞金海望着他的背影,表情一下又变得冷峻阴邃。
他放过杨金保是因为眼下需要这个人,而且他断定杨金保已被他牢牢掌控,绝不敢泄露他的秘密。当然这个放过是暂时的,他吸取了张伯良的惨痛教训,将来还是要斩草除根。
这天余下的时间他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把自己打理了一番,整理好心情,然后前往沈记饭馆,一来跟沈方见面,为以后的行动垫底;二来调济口味,让受苦受难的肠胃滋润一下。
他关在拘留所的日子,天天吃的都是猪食,看着都恶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有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他也吃不下,那时他已经被恐惧和绝望彻底压垮,变成一个活死人了。
他是12月5日被捕的,逃出来那天是12月1o日。托日本人的福,当中这5天时间没人知道他在哪儿,一切痕迹全都抹掉了,他还像从前一样干净。所以他走进沈记饭馆的时候步履从容,神态自若。沈方只是觉得他憔悴了一些,别的没现什么。
沈方这家饭馆坐落在观音桥下,主打本帮菜,酱爆肉、炒鳝丝、糖醋小排、炸臭豆腐,浓油赤酱价廉物美,下得饭喝得酒,因此颇受贩夫走卒们的欢迎,生意很不错,经常客满。
庞金海知道这情况,所以特地等饭点过了,到下午一点多钟才去,这时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酒,边吃边告诉沈方,他因为生意上的事去外地跑了一趟,刚回来。
沈方默默的听着,一句话也没说。他还没走出妹妹猝死的伤痛,眼睛里仍旧布满血丝。
庞金海吃饱喝足,点上一根烟,问道:“大哥,最近生意怎么样?日本人占领租界对你有没有影响?”
沈方表情木讷,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作为回答。
庞金海叹了口气,又问:“浣芝呢?她还好吗?”
沈方摇了摇头,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浣芝不太好?”庞金海紧张地追问:“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快告诉我!”
“从她母亲下葬之后,她一直呆坐着,不吃不喝也不讲话,整个人好像傻掉了。”沈方喃喃述说:“我要带她去看医生,她死活不肯去,把我急得。没办法,只好请医生上门来。”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叫……对了,叫创伤性精神障碍,我也搞不懂,总之是因为突然失去母亲引的。”
“你问没问过医生?有办法治吗?”
“医生说只能对她做一些心理疏导,让她慢慢接受现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庞金海想了想说:“这种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再找别的医生看看吧,我去打听一下……”
“算了,不用了,”沈方说:“她的老师、那个犹太人雅辛很热心,天天去陪她开导她,现在她的情况已经好些了。”
庞金海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庞金海小时候住在崇德坊,经常去沈家玩,和沈方很熟,但如今却面面相觑,无话可说了。
庞金海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站起身来:“大哥,我还有点事情要办,过几天再来看你。”
“等一等!”沈方叫住他:“我曾经听阿卉说起过,她所有的钱都交给你做投资了是不是?”
庞金海点点头:“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这事呢。阿卉的钱全都买了股票,如今她不在了,这笔账总要有个交代。今天来不及了,改天我把账本带来,咱们一五一十当面结清。”
沈方问:“还要等多久?”
“这……过个三五天吧,好不好?”庞金海回答:“我最近太忙了,实在抽不出空。”
他没撒谎,他的确很忙,忙得不得了。为了让沈方相信投资生巨额亏损,从而把钱揣进自己的口袋,就得把账重新做过,还要经得住检验,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必须全力以赴。
与杀害沈卉不同,鲸吞她的财产丝毫没让他感到内疚。她既然已经死了,也就恩断情绝了。我为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惊吓,还差点丢了小命,这钱就算是对我的补偿吧。
想到这些,他就心安理得了。
其实一个人只要想为自己开脱,总是能找到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