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倒没有,我想打听一个人,”
林永年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说道:“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叫邱凤鸣,和我关系不错,听说他在宁波……”
“等等!等等!”钱老板打断他:“你那个同学叫什么?”
“叫邱凤鸣。”
“邱凤鸣?是不是耳朵旁的邱,凤凰的凤,鸣叫的鸣?”
“一点不错!”林永年惊喜地说:“莫非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但我知道这个人。”钱老板说:“宁波不像上海,在宁波这种小地方,有头有脸的人不多。”
“如此说来他是当地的名人了?”林永年问。
“那可不!”钱老板晃着大拇指:“他可是咱们这儿鼎鼎大名、家喻户晓的人物啊!”
林永年有点吃惊,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邱凤鸣很低调很平常,不像是那种叱咤风云的人。
“先生找邱凤鸣有事?”钱老板问。
林永年支支吾吾:“没什么要紧事,很久不见了,顺路来看看老同学。他家住哪儿?你知道吗?”
钱老板摇摇头:“不知道。”
林永年问:“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这很容易,他上班的地方离此地不远,出门往左拐,过两条街就到了。你可以去那儿找他。”
钱老板说完,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扔,起身要走。
“等等!”林永年喊:“你还没告诉我门牌号码!”
“不用告诉,一幢白色三层楼房,老远就能看见。”
钱老板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了。
林永年往烟灰缸里倒了点水,把还在燃烧的烟头浇灭,心中泛起一丝狐疑。
钱老板说到邱凤鸣的时候,似乎语带讥讽,态度也变得冷淡了,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或者是我疑心病作祟?
林永年原本是个很单纯的人,从来不想太多,而且总以为别人也和他一样单纯。但石铁山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让他明白了人心有多阴险多恶劣。
世上最好的是人,最坏的也是人。这话既深刻又沉痛。好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是被算计被消费的一方。他已经吃够了苦头,不想再被人算计消费,他也开始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一切了。
他在客栈里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多日来的疲乏连同沮丧情绪全都消除了,感觉神清气爽,信心十足。
按照钱老板的说法,邱凤鸣是这儿的名人。凭着当年的交情,他应该不会拒绝老同学的求助吧?
林永年怀着这样的期待出门了,往左拐走过两条街,很快一幢白色三层楼房就映入了眼帘。
那是一座中西合璧式的建筑,前面有个挺大的院子,树木的枝叶从围墙上探出来。房子看上去有些老旧,但仍然很气派。邱凤鸣在这儿上班,肯定混得不错。
林永年的期待顿时又增加了几分。
他加快脚步来到楼房前,只见院子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哨兵,大门立柱上挂着“东亚航运株式会社”的牌子。
这是一家日本企业,看起来还是一家颇具规模、与军方关系密切的日本企业,否则不会有哨兵站岗。
林永年恍然大悟。邱凤鸣在这个地方上班,显然已经落水当了汉奸。难怪昨天钱老板说到他时,话语里带着讥讽。
林永年脸红了。他自称和邱凤鸣同在日本留学,关系很好,钱老板肯定把他俩当成了一路货。
妈的!邱凤鸣真是害人不浅!
林永年扭头就走。先前的期待已经变成了愤怒。他不想看见这个汉奸卖国贼,更不会向他求助。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一辆小汽车在门口停下,有人在车里探头朝他招呼:“这位先生是不是姓林?”
林永年定睛一看,车里的人正是邱凤鸣。他想躲避但来不及了,邱凤鸣已经下车来到他跟前,热情地伸出手:“我没认错,果然是永年兄!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
林永年只好跟他握了握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也没想到,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与在日本时相比,邱凤鸣有些福了,肚子圆滚滚的,一身笔挺的西装,头上抹了不少油,从前的老式眼镜换成了时髦的金丝边眼镜,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他抓着林永年的手不放,笑着问:“永年兄,你这个大老板不在上海赚钞票,跑到宁波来干什么?”
林永年竭力克制住心中的厌恶,敷衍道:“一见面就取笑我,哪来的什么大老板!”
“得了,明人不说暗话。”邱凤鸣笑道:“你的大名上了报纸,被称作青年企业家!”
他晃了晃大拇指,接着说:“老实交代,你来宁波干什么?”
林永年说:“我回了一趟老家,正准备坐船回上海去。”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来,请到里面谈。”
邱凤鸣不由分说,抓住林永年的胳膊往大门里拽。邱凤鸣身强力壮,林永年挣不脱,只好跟着他往里走,进了一间很大很气派的屋子,门口的铭牌上写着“主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