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了沉念,让语气尽量平静:“你抓了我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我乐意。”
他不是没有目的,只是他有意用这样无所谓的方式来杜绝我的问题。
穿过雾气便走至了往银杏村方向的路,这条路我走了很多次,感觉满身的血液都在隐隐蹿动,内心深处一直都将这里当作是家,即使阿平将所有的摆件都运回了皇宫中。
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金屋银屋不及自己的狗屋强,贫苦不以为贱,过得充实就行;平凡不以为耻,活得宁和就行。但朱高煦没有往前深走,在遇见河塘时就停下来了。
还带着微凉的水喝进嘴里似乎带了一丝甜,应该是从那边山中引流出来的泉水。
喝完了水我正要起身时忽觉身边人影一闪,扭转头见朱高煦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掠了出去,转眼就是几丈远。我不明所以,他这是要干嘛?等过片刻那身影都几乎要消失于白雾中了,却见他骤然而顿伏于地,再站起来时手上拎了一只灰兔。
他走过来晃了晃那犹自挣扎的灰兔说:“午膳可以解决了。”
我吃了一惊:“要吃它?”
“它可是美味。”
野味我不是没见识过,但活生生看着一只鲜活蹦跳的野兔被剥皮是真的没见过。整个过程中心神都在轻颤,而更让我心惊的是朱高煦眼中的残忍。他从抽出匕首一刀切断灰兔咽喉到将皮都剥下,眉都没皱一下,就像是这样的活干过很多次。
而事实上从北到南,他随朱棣一路打仗过来,被斩落于他刀下的亡魂怕是数不胜数了吧。杀戮都快融进他的血液里,而不像是第一次为了我杀那黑店老板时整个人都在惊颤。
话落回来,原来开启他杀戮这条血路的人,是我。
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就是个懵懂少年,眸光清澈,跟我骄傲地说自己是个千总,能带上千名士兵了。而今少年已然长大,也变得让我陌生。
“过来拿着。”沉思被朱高煦的命令给打断,凝眸细看发现他将那已经剥皮的兔子用一根树枝给穿起,他是要让我举着那树枝?飘了眼那血淋淋的动物,我打了个冷战而摇头。
他挑了下眉,“害怕?那你去拣些木柴来点火吧。”
这个命令我很听得进耳去,千万不要让我举着那鲜血淋漓的灰兔在这干等。可当我走出几步时就听见他在身后冷冷警告:“不要走出我的视线,也不要想逃。”
我顿了顿步没作声,片刻之后捧了一些木柴回来时看见他已经将那只兔子给洗干净了。将木柴刚放到地上就有什么滚到了脚边,转眸一看,是个火折子,不用说是朱高煦扔过来的。
默默把木柴架好后生了火,然后看着他把那只兔子给架在火上烤起来。明明对刚才那血腥的一幕感到难忍,可就像是被逼着残忍面对一般,我的视线一直都落在那只兔子上面,听着滋滋声响也看着它慢慢被烤成了黄色。
朱高煦拿了匕首在上面划开几道口子,从他熟练的手法来看似乎经常干这种事。钝钝地想,印象中曾记得他也说过行军时的苦,能有一顿开荤是老天爷赏饭吃。
有颗小石子丢在我的脚上,抬起眸,见他正盯着我并且质问:“在发什么愣呢,喊了你几声都没听到?你吃不吃兔头?”
心头一惶,下意识地看了眼那已经变成褐色的野兔,而那兔头……感觉狰狞得让我心神颤栗。瞳孔收缩了下,立即别转开视线摇头:“我不要吃。”
他嗤笑出声:“怕成这样?又不会再动了。”
我打定主意不理会他,抱住了膝盖目光放空,可下一瞬突然眼前送来一物,正是那兔头对着我,那眼睛处的黑窟窿仿佛就正视着我,吓得我尖叫出声,连连往后缩退。
朱高煦哈哈大笑,对于此番捉弄他很得意,而我那一直压抑着的心火也蹿了上来,抓起地上一把土就朝他丢去。他怕是没意料到我还敢反击,怔愣在原地被我丢了个灰头土脸,连带着那只烤熟的野兔也全是土。我看他目光垂落了又朝我愤怒射来,心中一紧转身就跑。
只闻身后传来低咒脚步就追上来了,肩上一沉胳膊就被反扣住了,“跑什么?”
也不管他的语气阴沉,我恨恨地骂了出来:“你变态!”刚是真被吓到了,心到这会儿还跳得厉害。他也粗鲁地将我往地上一摁,“该死的,你把一顿美餐给毁了。”
“要吃你去吃。”
“都被你撒了土要怎么吃?你今天给我必须把那上面的土给舔干净了!”
“你做梦!”
他冷笑:“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做梦。”话落就将我往回拖,也不管我被拽的胳膊疼不疼,而原本腿上的擦伤又再度遭受二次创伤,眼看离那被丢掷在地的烤兔越来越近,而那兔头的恐惧在我眼前无限放大,气血翻涌怒吼出声:“朱高煦你个混蛋!”
霎时行动嘎然而止,拽住我胳膊的手也松开了使我趴在地上倒吸凉气来忍痛,过了半响头顶却传来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你究竟是谁
我也学他冷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燕军先锋将军是你?都被你抓进军营两天了,知道你名字又有什么奇怪的?”没去看他什么表情,这次是真的在他手底下吃足了苦头,既然无论是迎逢还是强忍都难逃痛难,那么,不想再苟下去了。
可朱高煦的反应却在意料之外,他一声不吭地回转了身走到篝火处将那脏了的烤兔捡起坐下,只吹了吹上面的土竟就放进嘴里咬了。说是风卷残云不为过,一头野兔很快就被他啃得只剩骨头丢在了地上,而我也大松了口气,总算他没有来强迫我吃。
不是我矫情,而是在如此情景下宁可饿了肚子也不想去吃那只剩黑窟窿眼眶的兔子。
他丢下最后的骨头才啧啧了两声嘴说:“你当撒了土我就不能吃了?有时候饿起来连树皮都啃的,味道不错,到底是鲜活的活物烤来得美味,那口感是嫩到不行,尤其那兔头咬在嘴里连头骨都能嚼碎了……”
后头他还在说什么我听不进去了,因为已经被他形容的恶心到吐了。我刚才真是没骂错他,有这么变态到要把那口感还说出来吗?
一番呕吐到闻见那边骨腥味都难忍,后来是捂住口鼻往旁退了好些距离才止住的,也是眼眶里滚了泪。突见他起身将那还燃着的火架子给踢倒,然后沉声而令:“好了,该回程了。”
我愣了下抬起头,回程?
只听一声口哨响,不知从何处有马鸣声传来与之呼应。我惊愕地看向朱高煦,他还能唤回他那匹马?!此时听那马鸣声离得不算近,但在他一声声口哨传出后,马鸣也越来越近,很快视线与听觉同步,看见那头大黑马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忽而朱高煦的哨声一转大黑马就速度放慢了下来,直至来到跟前停下。朱高煦走上前摸了摸它的头,“我这匹黑羽可是亲自驯服的,又怎会舍了主人独自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