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陰山中草木無風狂舞,簌簌的拂葉聲如海浪一樣嗡鳴,一浪又一浪地朝向這裡狂涌。
尖嘯聲傳入山腳下的密風城,正與三名修士周旋的岑婆忽而抬頭,驚愕地望向密陰山,她再顧不得其他,身化鬼影,急匆匆往密陰山上奔去。
密陰山的草木當中皆是枉死之魂,魂有怨,而生霧瘴,這些怨念本無傷大雅,霧瘴也並不會傷人傷己,但若是有一股強大的怨念,將這些怨氣擰為一體,進而轉化為煞,那就是個大麻煩了。
煞一旦形成,必要血洗一方,它們無有魂的意識,不會思亦不會想,唯一踐行之事便是要這世間還以鮮血,來慰藉自己曾經遭受的苦痛。
為防止怨氣化煞,岑婆將枉死之魂織入密陰山時,進行過周密布置,將怨氣散於林中,絕不該出現如此強勢的怨念才對。
岑婆心念電轉,不過片刻,便飛臨密陰山上空。
不知何故,密陰山的怨氣竟一下翻增數倍,瘴霧席捲整座山林,怨氣如江河入海,往山腰深處一個地方涌去,形成了一個漏斗狀的漩渦,岑婆幾次試圖靠近,都險些被捲入洪流。
在這漩渦的中心,正是沈丹熹所在的靈潭。
霧白的怨氣到了這裡,已經變為深黑,一聲聲尖利的鬼嘯愈來愈響,眼看怨氣凝結,快要化煞。
這一場變故來得太快,漆飲光心中大驚,急忙躍入水中,迎著黑霧當中時不時閃現的鬼臉和利爪,艱難地朝她靠近。
「沈丹熹!」漆飲光抬手擲去,桃花枝飛入煞氣黑霧,絞碎一隻撲面的鬼影,他緊盯著重重鬼影后那一抹身影,一邊朝她靠近,一邊揚聲道,「沈丹熹,你醒醒!你是崑崙神女,怎可以被怨氣所食!」
水潭當中,被怨氣纏身的人,眼睫輕輕一顫,綴在睫上的一粒水珠微一搖晃,滴落下來。
沈丹熹抬眸,看向朝她涉水而來的人。
漆飲光周身被利刃一樣的鬼爪抓出了許多傷痕,衣服也破了,可他一點也不在意,那雙眼睛只直直望向她,眼神在說——你不應該是這樣的。
沈丹熹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種森冷的衡量,衡量要不要在此刻殺了她。
第13章
浮在身旁的雀燈依然明亮地燃燒著,魂力金線穿透雀火,有那麼一瞬間,沈丹熹與漆飲光神念相接,透過他的眼,看到了此時的自己,無比醜陋的模樣。
她不會是他們所期待的穿越女的模樣,但也的確不該是這樣的。
這樣醜陋,可憎!
沈丹熹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抬起雙手,十指翻飛,結出繁複手印,靈力從她指尖流瀉而出,拂向匯涌在身周的怨氣。快要化煞的昏黑怨氣驀地一滯,在靈力撫慰下,似有片刻緩和。
但也僅僅只有片刻緩和,霧中的鬼煞尖嘯再次響起,急流轉的怨氣一點點染上凶煞血氣,水潭上空已顯出一個巨大的骷髏雛形。
沈丹熹指尖卸了力,再次結印。她是崑崙山上最精純的山水所孕,亦擁有這世間最純淨的靈力,以往她所結之印,很快就能化解一方怨氣。
但這一次,卻這樣艱難。
沈丹熹心裡明白,因為她的魂已不夠純淨了,她的魂上亦有了怨,她連自己都度化不了,又何以度他人之怨?
她一次又一次地結印,指尖在身前快翻飛,靈池內殘留的那丁點靈力片刻便耗盡了,可起到的作用卻小之又小,幾乎毫無成效。
她抬頭望向上方煞氣沖天的骷髏影,那當中亦有她不甘的怨念在作祟,甚至是將這座密陰山中怨氣凝結成煞的主心骨。
是那樣醜陋不堪。
沈丹熹心中很快有了成算,面上露出決絕之色,她既然化解不了它們,那就吞噬它們,將它們封入魂里。她可以怨恨,可以醜陋,但絕不允許自己將這樣醜陋的一面直白地暴露人前。
骷髏影盤踞水潭,龐大如一座山巒,不斷地膨脹又收縮,每一次膨脹,都吞入更多怨氣,而每一次收縮,當中的怨氣都流轉為煞,越發凝鍊。
四面都被罩進一片沉黑里,這一片密林黑得猶如深夜,只有水潭當中一簇雀火亮著微光。
漆飲光抽出脊骨里封印的劍,劍身雪亮,一道孔雀翎羽紋刻於劍身中縫,羽毛紋路往兩刃鋪開,劍光便如柔軟的羽絮從劍身細密的刻紋里脫出,飄然若鴻毛,卻又無堅不摧,頃刻間將濃黑煞氣也絞殺出大大小小的破口出來。
他自破口看向深陷在煞影中的沈丹熹,握劍的手指收緊,體內的禁制被喚醒,剔骨之痛重降臨。
沈丹熹……
二十七年前,在熹微宮燈火煌煌的殿堂里,神女溫柔而憐惜地說「我不要你的翎羽」時,漆飲光第一次對她生出殺心。
那時候,他亦是第一次承認崑崙君對他的評判——他的確凶性難除,惡欲難填,骨子裡的妖性遠遠大於神性。妖是自私自利之物,他亦自私自利地只想看到他心中想要的那一個沈丹熹。
他不止一次地懷疑過她的改變,甚至懷疑過這具身軀里換了人,可是這普天之下,誰能有那個能力奪舍崑崙的神女,奪舍沈丹熹?
漆飲光帶著一個自認荒謬的懷疑,用了各種方式試探,用了各種方式尋找,皆未能如願。
「與其看著她一點點泯滅過往痕跡,徹底變得面目全非,不如現在就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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