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应了,又交代了王嬷嬷几句,才叫自己的小厮备了马带了干粮和水,快马加鞭赶回了盛京去。
这日剩下的时间里,整个宅子都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人们往来走动时遇见了,也不再像往常那样,高声大气的打招呼寒暄,而是彼此对个眼色,再低声问一句:“您听说了吗?”
然后便三三两两的往僻静角落说悄悄儿话去了。
王管事是当时便下了封口令,可宅子里的人成日好吃好喝的,差事又少,不嚼舌根长天白日的要如何打发时间?一丁点儿小事尚且能嚼上个七日,嚼个热火朝天的,何况如今发生的事,可与‘小’半点儿边不沾啊,自然越发要可劲儿的嚼了。
不过这些通不与宇文修月姨和简浔相干,宇文修的确吓坏了,一直到晚上睡觉时,都还浑浑噩噩的,难得今日厨房送来的饭菜都破天荒的好,他也少吃,亦连水都少喝,就跟丢了魂儿,只剩下个空壳子一般。
月姨急得不行,无奈之下,又挣扎着想下地去,姓王的那两口子就算再烂了心肝儿,也不敢眼睁睁看着修哥儿不好了却不闻不问,只是她怕是免不得要受他们的磋磨,指不定还会被他们趁此机会发卖了……可若修哥儿真有个什么好歹,她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简浔在一旁将月姨的动作神情看在眼里,不用问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她哪怕还没彻底想好以后该怎么办,少不得也只能出这个头了,“蹬蹬”几步上前,偏头向月姨道:“月姨,哥哥是不是累了?那我带哥哥回去睡觉好不好,我娘亲说的,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也就好了……不过,我娘亲到天上去了,她们都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之前也跟您一样,总是在咳嗽,您不会也到天上去不回来了罢?那哥哥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寥寥数语,说得月姨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若是被姓王的两口子趁机发卖,甚至弄死了,修哥儿今日为她遭的难,岂非就白遭了?不,她不能丢下修哥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挣扎,说什么也不能!
可月姨病得那么重,再是心有余也是力不足,又怕过了病气给宇文修,只得红着眼睛软声托了简浔:“好浔姐儿,今晚上哥哥就多劳你照顾了,若是晚间你发现他身上烫,或是他说胡话了,一定大声叫月姨,月姨也好立刻过去,好不好?月姨便这辈子报答不了你的大恩大德,下辈子也一定给你做牛做马。”
也不管简浔听得懂听不懂,惟今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简浔倒是很认真的点了头:“月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哥哥的。”牵了宇文修的手,带了他回他自己的房间,得亏他人虽呆呆的,倒还知道自己走路,不然她可没办法将他扛回去。
☆、第二十五回讨药
半夜里,宇文修果然做起了噩梦,嘴里乱喊乱叫的,一下子就惊醒了简浔,忙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起来:“别怕,别怕,他们都是坏人,你惩恶扬善是对的,别怕,不是你的错……”
安抚了好一阵,才让宇文修渐渐平静下来,又沉沉睡去了。
简浔方松了一口气,得亏他只是做噩梦,没有发烧什么的,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这或许便是苦难迫人成长的另一个体现罢,宇文修知道自己生不起病,所以身体早就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让自己生病!
摇了摇头,简浔正欲躺下也接着睡,外面就传来了月姨微弱也掩不住焦急的声音:“浔姐儿,是不是修哥儿不好了,我听见他又哭又叫的,你快给我开门,咳咳咳咳咳,快,咳咳咳咳……”
简浔又困又累,就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月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她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宇文修白日为她做的一切岂非都白做了?再说她既能听见之前宇文修又哭又叫的,这会儿自然也能听见他已平静了下来,那她还犯得着再特意过来一趟吗,既不相信她,干嘛把宇文修托付给她照顾?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娘儿们两个一直相依为命,都将彼此看得比自己还重,月姨放心不下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谁让她如今这么小,也的确难以让作为成人的月姨放心呢?
只得耐住性子,下床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复搬椅子至门后,爬上去替月姨开了门。
月姨便忙忙奔至宇文修床前,探起他的额头和脉搏来,见他并未发热,呼吸和脉象也十分平稳,才脱力般滑坐到地上,大口喘起气来,喘着喘着,又要咳嗽,忙伸手死死捂住嘴逼了回去,低声与简浔道:“多谢你了浔姐儿,我和修哥儿都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后半夜也请你千万警醒些,我不会睡的,一有动静就会立刻过来,你别怕。”
简浔点了点头,不自觉已放柔了声音:“月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哥哥的。”
待月姨一步三回头的去了,才再次锁好门,躺到了床上去。
所幸后半夜宇文修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天亮后也自己醒来了,还去隔壁与月姨说了话,瞧着倒是并没受到昨日之事太大的影响,只是出了月姨的屋子后,他整个人立时蔫了,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的样子,连简浔都懒怠理了。
显然,他方才那副并未受到昨日之事太大影响的样子,是为了让月姨安心,硬装出来的。
简浔少不得又感叹了一回‘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这个比喻用来形容宇文修颇不恰当,然后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问起宇文修来:“哥哥,我昨儿听你说,那个什么大壮老是欺负你,要不,我们想个什么法子,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以后再不敢欺负你了?”
只要有了旁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一味沉浸在昨日之事里,小孩子忘性大,想来很快他就能走出来了。
宇文修仍是蔫蔫的,有气无力道:“我连他一个人都打不过了,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帮手,还是算了罢,只要我以后少出门,不出门,他自然也就欺负不到我了。”
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对简浔提过大壮老是欺负他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简浔只得又道:“他有帮手,你也有啊,我可以帮你啊,再说谁说硬的不行,就不能来软的了?我娘亲说过,遇事用脑子的才是聪明人,只知道动粗的,全是傻子,你就相信我,跟我走罢!”说完,不由分说拉了宇文修起来,便往院外跑去。
宇文修被她又软又暖的手牵着,再被暖烘烘的太阳照着,总算觉得身体由外至内都稍稍温暖了起来,人也稍稍有了几分精神。
就听得简浔问道:“哥哥,你知道这宅子的药房在哪里吗?我想找一味药去。”
整个宅子内外那么多人,不可能人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去请大夫,不说这里离盛京颇有一段距离,等闲大夫不肯来,只说都是做下人的,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谁轻易就舍得花银子看大夫?当然是能撑则撑,能熬则熬,实在熬不过了,再去药房花几文钱,讨点药来吃了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