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我的时候会抱着我的腰,脸贴在我小腹上轻轻蹭着,那样的亲昵使我脸红。
“这才刚一点儿呢,哪里听得到。”
他抬眼弯弯地笑,“听得见。”
“……”
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我肚子,眨眨眼睛,“他唤我爹爹呢。”
我甜甜笑起来,苍音见了笑意更深,可那种笑容,日后我想起来,根本未达到眼底。
那时候我很快乐,直到在某一天他消失得无隐无踪再也没有回来。
不只是他,院子里的佣人也卷铺盖消失了。
那时我突然可笑地想起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他的身份是什么,有谁认识他,他在我世界里就是一阵单薄风,离开后一点痕迹也寻不着。
这算是对我厌倦了么,毕竟孩子是个麻烦,况且我身份也不是可以摆在台面上的。
我找不到他,挺着大肚子在桃花小院子里自己艰难照顾自己,院子越来越破落我也无力去管。
直至后来太白星君的出现,仙气冉冉眉目缥缈,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我隆起的腹部,又将悠悠目光落到我脸上。
我被震住,第一次见到神仙,无措张惶地想跪下。
“姑娘身子不便,不必如此。”
“在下太白星君,司天下财权。”他拢袖行了一礼,声音稚嫩而清明。
之后我的梦就醒了,人生如梦,恍惚幻灭的错觉。
“他是最尊贵的上神,年寿千万岁,怎可能对一介尘埃般的凡人女子动半点真心?”
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焦距明明是钉在太白星君脸上的,可我就是看不清任何东西。
第二年春天来的时候我找着附近的产婆生下了他的孩子,是个男孩,我原以为自己支撑不过冬天的。
他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哭,可抱着孩子时我泣不成声。
我那时想,他不要我了没有关系,我还有孩子,孩子可以陪我。
我给孩子取名苍离,我以为自己一生就这样算是定下来了。
那年春天我二十一岁,桃李之年,一行强盗来到桃花小院子里,我抱着孩子缩到墙角,他们见着我的脸时呆了一呆,窗外桃花开得正好。
敢情这娘们儿是个桃花精,我听见其中一人啐了一口道。
他们上来抢我的孩子,撕我的衣服,我眼里只看得到苍离,挣扎尖叫中我被蛮力推倒撞上了桌脚,后脑猛磕到地上,桌子上给苍离缝衣服的那把细长剪子朝我的胸口扎了下来。
醒来后我便是地府的鬼了。
来接我的是个一身黑袍的无常,只有腰间缀了一块碧云龙纹白玉,高大的个子,戴的帽子也是瘦高的,脸是黑的不知涂了什么,提着一把刀鞘漆黑细长的斩魄刀走过来,如同戏子里的打扮。
黑无常毫无波澜地说我身上气息非凡,直接把我报到了阎王殿上。
阎王是个一把长胡子的瘦老头子不知在地府里霉了几千年,与我的预想相差甚远。见了我立刻眉开眼笑的便把我收成了养女。
我被吓着了,阎王摸摸胡子道:“姑娘身上灵气太盛百年难得一见,若是这般就投了胎大可能入了魔道的,老夫这也是为天下着想,姑娘暂且就在这儿住一住吧。”
我真心不知那灵气旺和入魔道有劳什子关系,况且,神话中不都说灵气旺是件好事儿么。
我盯着他半晌,阎王爷咳了两声,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在人间时,有没有遇见什么贵人?”
我想了想,苍音可以被称为是贵人吗?未答话他便接着道:“你身上可有菱形兰花印记?”
我摇摇头,阎王爷对那黑无常做了一个眼神。
黑无常飘到我面前抓住我,细长的手指撩开了我耳后的发看过去。
耳朵是我敏感地方,我浑身一激灵想往后退,敢情这阴曹地府的人也没来的正经。
黑无常面无表情放开我又在殿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冷声道:“回王爷,的确是有兰花印记。”
我愣住了,摸摸自己的耳后,这是什么世道,我自己身上的事儿一个个比我还清楚。
兰花印记,我怎么不知道?
阎王听了松口气,朝我招招手,“那就无事了,我说了收你为养女,你别在那儿跪着了过来陪我嗑瓜子,风声传出去还以为我家暴,伤不起。”
这现实来得真真惊悚。
我在酆都找我的孩子,黑无常,也就是后日与我相熟的小黑招招手,见怪不怪带我去了奈何桥边,那一条流而西南的忘川长河,猩红的河水无波无纹仿佛一面涂满鲜血的镜子,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掉到里面了。”
我在河边跪了三天,然后披头散发回到了阎王十殿。
再后来我想投胎转世,阎王爷摸胡须摇摇头,“牡丹你生前乃凡人女子沾染至纯神气,若是再酆都为职必有好作为,若投胎则会伤了你的魂魄,这般后世若不是入魔道则便是草木畜生道,牡丹,爹爹是替你着想。”
我没说话,只是觉得那个男人真是让我生死不能。
末了阎王叹息道:“罢了,你看爹爹令孟婆给你送一碗孟婆汤如何?”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拒了,如果忘了他,也会忘掉我们的孩子,我不想忘记小离儿。
现在想起来,我与他的交集乏善可陈,生前那点破事儿都是我自作多情,想着想着胸口就梗着一口浊气喘不过来,越来越难受,索性推门出去了,哪知刚一推门就卡到了东西,有什么挡在了门外,我伸出头看去不禁一愣,竟是一光头白衣和尚倒在我门前,只不过白衣大半鲜红,再瞅瞅,这不是和小黑一起执行任务的白无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