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心头一动,垂下眼,透过层层叠叠的碧叶间隙,朝树下放着阮琴的位置望去。
那把被安思远扔在地上的阮琴不见了。靠近树干的位置,倒是多出来了一抹极淡的天青色,那种雨过天晴、云破之处极清润极淡雅的浅蓝之色。
这般纯净色染的衣料,太过难得。以至于阿渺已经有很多很多年,都不曾见过了。
所以说
树下这弹琴之人,不是安思远,也不是天穆山的人。
可又会,是谁呢
阿渺想开口相询,却又很想再听听这人抚琴奏曲、舍不得就此惊扰,遂屏息禁声,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树下的那人,似乎也没了动静。
就如此一上一下,谧然地僵持着。
直至过了良久,有微风拂过,楹花簌簌而落,洒落满地嫣红。
树下那人,蓦地开了口
“这把阮琴,是你的吗”
他的声线,还带着几分少年郎独有的清越,口音却是江左京都的散漫柔软。
阿渺愣了一下,控制着呼吸,没有出声。
他看见自己了
可她所栖之处,明明离地面甚远啊而且还隔着密密层层的枝叶和花朵,没道理能被人看见
所以这人,真的是在问自己吗
阿渺忍不住俯低头,再度朝下面张望了一眼。
岂不料,那一抹天青色的人影此时正施施然而起,手中握着安思远的紫檀阮琴,似要就此离去。
这是没找到主人,就打算侵吞了
“等一下”
阿渺心中一急,手中冰丝链灵蛇出洞,人借势纵身而出,卷着大片的落花缤然飞落。
树下那人觉察到身后破风之声,抬手掠至后腰处,刹那间将一柄银色的软剑遽然弹开,于空中挽出电光火石般的朵朵剑花,绞碎漫天嫣红。
好一把柔软缠绵、寒芒夺目的利剑
阿渺没料到这人的戒心如此之重,一出手便杀气十足。可她对他手里的兵刃起了兴趣,也不喊停,手中的冰丝链在半空转了方向,身体从树干的后面急绕而出,使出七十二绝杀里的“表里山河”,将一头的铁蔷薇击向对手后背。
铁蔷薇的花瓣展开,露出尖利的瓣缘与花蕊,折射着点点光芒,直刺那天青色的背影。
她想借此试试他手中的软剑,能否使出一招神龙甩尾
谁料那人却突然收了剑,也不转身,紧接着衣袖翩飞,手腕轻旋,将手中拎着的紫檀阮琴反举到身后,堪堪挡在了自己与夹风而至的铁蔷薇之间。
这是什么招数
眼看着蔷薇利刺就要扎入那镶钿描金的琴面之上,阿渺忍不住惊呼出声,连忙收势撤力。
来不及完全合拢花瓣的铁蔷薇缠入手臂,在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疼得她紧咬了一下牙关。
这算是哪门子的打法
她自幼跟着一根筋的卞之晋学武,成天被耳提面命的就是要老实苦练、以实力来拼胜负,何曾见识过这种拿对手心爱之物来挡兵器的攻心招数换作是卞之晋在场,早就开启“狡诈”、“阴毒”的咒骂了
阿渺压着手背,怨忿地抬起头来。再比一次的话,她决计不会让他得逞
红花楹树下,那“狡诈阴毒”之人,也正转过了身来。
阿渺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一瞬,霎时怔然愣住,涌到了唇边的质问与怨言、不自觉地又咽了回去。
尚未加冠的少年郎,身形颀长俊逸,模样亦生得极好,鼻梁和下颌的线条、精致的犹如细细琢磨过的玉器一般。
只不过,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上,缚着一层天青色的轻纱,不透光的,绷在高直的鼻梁上,系于脑后。
适才从背后望见,还以为那是抹额或者巾,却不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