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束缚的不仅是林淑的身体,还有林淑的思想。
一个淑字就好像决定了她的一生,窈窕淑女,要窈窕,要淑女,就是不能自己。
林淑快要跌坐了,可无数看不清的丝线又硬生生提着林淑,操控着提线木偶。
中式恐怖就是把封建礼教下受毒害压迫的女人的一生叫中式恐怖,无需渲染,一个江南女子以一生不下床为荣的“习俗”就够了。
白清欣赏不来三寸金莲的美,不知女子都学了琴棋书画有何用,更不懂生了几个男儿为何就光宗耀祖了?
白清静看着林淑挣扎,未回问:“你看到了什么?”
不是破茧,不是挣脱束缚,像做无力。
黎散清楚回答:“无数只惨白的手在将她拉扯入深渊,封闭她的五感。”
也真是,可悲可叹可怜。
话音未落,白清正欲上前,却眼前一花,看到了处处白绫的林府。
而黎散一伸手,连衣角都触之不及。
面色惨白似白清的林淑眼角挂了珍珠,呆呆问:“你们救得了我吗?”
“能,”黎散毫不犹豫,“你必将拥抱春天。”
尽管黎散心知肚明,能生出桎梏者必为亡灵,但愿她来生能尽情拥抱春天。白清不在他目光所及处,他心安不了片刻。
林淑跑了,提起华丽的裙摆,想挤出僵硬的笑容,却扬不起嘴角,眉眼间满是苦涩。
至于她去向何方,便无人知晓。黎散在她跨出门槛不幸被绊倒时还好心地隔空扶了一把,不过林淑好似全然不知,双眼空洞泛着泪花,跌跌撞撞冲去。
黎散还未跟上,又闻林启唤道:“淑儿淑儿,我的小女在何处。”
林淑早已不见身影,而林启的声音就在身后,黎散缓缓转过身,见到了几乎阴魂不散的林启。
许是因没落了,林启眼下有片淡淡的乌黑,仿佛瞪着死鱼眼,长辫子无精打采垂着,好像有一股恶臭。
林启又问:“客人,我的小女呢,她在何处?”
黎散不紧不慢答:“你不是更清楚吗。”
林启像见不得光般,黎散的一句话就让他失了仪范。
“我的淑儿太可怜了”,林启疯癫狂妄,“她被诱骗了!别人看不得她好,骗出大麻,蒙了我眼,害得我错失爱女!”
黎散不知是跟谁学的步步紧逼,轻描淡写道:“可难道不是你要杀了你女儿吗。”
林启身体僵硬,凶神恶煞的虚张声势消失个干净,面露呆痴:“淑儿呀,你跟爹爹认个错,爹爹怎会狠心将你投于冰湖之中呢!”
说着,又是长叹一声掩面痛哭,不过流的是血泪。
一滴滴血泪在林启脚下聚成血泊,看起来可真是十分恶心,毕竟再浓稠的血也不可能有意识地扩散。
黎散一听就将因果猜出了七成,应是林淑不堪重负出逃后林启捉回一怒之下将林淑投湖了,可林启又反悔了,悔不当初。
看来形成桎梏的不是林淑,而是林启,林淑不过是被卷入其中的亡魂。
春夏秋都有了,接下来怕是冬了。
……
白清要大闹灵堂了,他倒要看看是谁装神弄鬼。
原先白清进林府时就看纸人伪装的假人不顺眼,要吃白事饭时更是面无表情。
圆桌围坐了七人,六个是纸扎的假人,男女都有,全点了睛。白清淡漠地看着那堆纸人狼吞虎咽,白事饭不讲究丰盛,但这桌上白酒美玉杯、莲藕排骨汤、糖醋鲤鱼等,也难怪那堆纸人吃得那么香了。
不过白清所见是白酒玉杯实为燃着的白蜡,桌上的饭菜不过是一碟纸钱罢了,令人着实激不起一点食欲。
白清身旁一纸人见白清不动筷,舍得从饭堆中抬头,含混不清问:“阿哥你怎么不吃?瞧这饭多香啊。”
然后,白清看着它端起白蜡,一口咬下,蜡焰未熄。
它好像见白清似个瓷人,没有一点情绪,又笑咧嘴,一排参差不齐的利齿暴露在白清面前。
对了,牙上挂有残缺的纸钱。
白清再一转头,所有纸人目不转睛“看”他,全笑着咧嘴。哦,它们本来就不能目光随意转动,应是头都扭向了白清的方向。
只见纸人们一开口。声音极其聒噪。
“吃呀。”
“你怎么不吃啊。”
“快吃吧。”
“你为什么不吃呢。”
“你凭什么不吃!”
现在再一看纸人的辫子,愈似根链子,只不过摸不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