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未惊雪,不见冬阳。
白清又病了,待池玖忆赶回时已在榻上沉睡了。
白清几乎连病一整年了。
榻前,池玖忆沉默为其掩好被角。
下山时白清点名道姓要一家铺子的梅花酒,池玖忆本是不愿的,饮酒伤身,平时小酌一二杯便好,更何况何处归来山梅花酒不少,这是明摆着不想见池玖忆。
可池玖忆禁不住白清一直抬眸看着他,便是无奈下了山。
那酒铺是一脸有青斑的老翁所开,无妻无子,无亲无故,倒也是可怜,不过铺子生意好,常是人满为患。
池玖忆记得他买了酒,记得老翁还对他笑了一下,说些什么风流倜傥,自是回以莞尔一笑。
老翁又闲问可有妻儿。
那时雪很大,他想起了白清。
何处归来山上的雪,总比别处美。
“未有妻儿,因心中已有一人,心悦许久,尚未修成正果。”
池玖忆记得,他衣上应染有酒香几缕,可上山时却是两手空空。
九意睡得很熟,白清睡得极深。
那一日风轻,雪极大,池玖忆不停摩挲白清的左腕。
他也不知为何,总觉白清腕间应戴着什么。
可仿佛白清腕间从始至终都不曾戴过什么。
好像,那串药玉从未出现过。
昏暗唯炭火光亮的屋中,池玖忆坐于榻前,一夜未动,似隐于阴影中。
他养的爱人,总是嗜睡,身娇体弱,是应该抱来放在锦绣丛中娇生惯养的,吃不得一点苦。
可许多年了,白清从不肯完全将自己交付于他,防人,更防他。
不至于无人交心话三两事,煮酒一壶梦里快活。可他甚至连白清话中几句真假都难以辨清。
他的爱人在防他,不信任他。
白清病得太久了,一病过冬又错春,初夏时节方好转
至于除夕夜,自是冷冷清清了。何处归来山上的六人却早已习惯了,他们向来离多骤少。
白清一病,池玖忆不是外出寻治病法子,便是陪着白清。
有时会喂药,有枯坐几日几夜不合眼看着沉睡中的白清,聆听白清轻缓的心跳。
药有时是池玖忆煎熬,有时是支使着那群木兔。
池玖忆也算明白再活泼生动的仍是激不起白清片点波澜,可真是无情道大成。
他不寻什么新奇古怪的呈给白清了,安静适应白清的波澜不惊。
因时常煎药,一缕药香总在白清居所若隐若现。那缕药香是清香,细闻间有些苦涩之苦,苦入心口。
白清如今已是不能用嗜睡来说的,是沉睡。白清总在沉睡,如同十七岁时,一个月不见醒半盏茶。
因此,所备的药膳、药糕、药茶等全是无用之功,只能换成药汤。
白清不会咽,药糕都碾磨成粉了也喂不进去。汤汤水水倒还好,只需多垫几个软枕,不过喂半勺流半勺,白清是不会乖乖张嘴让池玖忆来喂的,白清不喝药。
“好苦。”
池玖忆尝了药汤,像对白清说,又如自言自语。
熏香是有助安眠的,可他就是万分清醒,
又喂一勺,半勺入口,半勺流下唇角,驼褐色药汤更呈玉人肤白胜雪,病态苍白近乎毫无血气的白。
垂眸执梅花鹿嗅梅花枝的手帕,为人擦净水痕,池玖忆已经很熟练。
他在喃喃自语:“你不似瓷人,一睡三十四十多日不醒,你说你究竟是什么做的?又这般无情狠心。冰吧,冰玉所化。”
放下定窑白鹤瓷碗,池玖忆伸手轻轻抱住了白清,不敢扰乱白清轻浅的呼吸,蹭了蹭,极度不安又无可奈何。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啊,瓷人,醒一醒,醒去看我一眼吧,同我说些话也好。白清,你真会折磨人,可只折磨我也好。”
他的确是个执迷不悟的情种,情深至极的痴情种。
“倘若,是别人喜欢你也罢了,我总能把你抢回来,藏在何处归来山中。可你不会喜欢别人,亦对我丝毫不动心,你让我如何是好。”
他藏不住溢出的情意,爱人却不予回应。
听雨听啼听喧嚣,过了春光大半,清风未醒。
池玖忆又在饮酒解闷了,三坛不须归,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