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塵知師尊是擔心自己被情愛迷了心智,做出些遺恨終生之事。畢竟他突然傳音給師尊交代後事,雖是迫不得已,卻也實在令人害怕。師尊雖然面上不顯言語不露,可依他素來關心疼愛自己來看,心裡只怕嚇得不輕。
他有前世經驗知道此法必成,師尊卻是不知。在師尊眼中此法只是保障,不能保證一定會把他那個偏愛縱容的徒弟完完整整帶回來。所以他才會幾年間不敢外出,只在一側打坐守候。
那個最是喜風雪愛自由的師尊,陪他在這不見天光日月的洞中,守著一具不知能否甦醒的屍骨,等了好久好久……
容塵心中愧疚,遂對師尊保證:「師尊放心,弟子下次不會了。」
「這種事,哪還有下次。」
玦塵笑著搖頭,抬了抬手似想摸他發頂,卻意識到這人已經長大長開足以獨當一面,再不是從前那個繞他膝纏他下山買糖葫蘆的小白球了。抬起的手默不作聲放下,沖對方淺淡一笑,一如從前。
容塵低頭將忘憂收入空間,並未注意到師尊動作,想起什麼將手中東西往師尊手中一塞。
容塵:「師尊,這個送您。」
「你的腿骨?」玦塵盯著手中那截白如雪的骨頭,「給為師做什麼?」
容塵:「給師尊做骨蕭。化神腿骨,世間只此一根。」
說到這,容塵不由慶幸。
幸虧師尊依他所託沒有將腿骨一併焚化,否則現在就要損耗修為斷骨修笛了。
玦塵將東西塞了回去:「你好好留著,為師用不著這東西。」
容塵卻是難得執拗非要送出:「忘憂已修復,徒兒自然用不上。師尊留著,也許哪日派得上用場。」
玦塵第一次見徒弟這般執著,拗不過只得答應:「那便先暫存在為師這,哪日要用儘管來取。」
容塵點頭應下,心中卻是做好不會要回的打算。
上世欠的那根腿骨已然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如今這般……也算償還吧。
玦塵收下骨頭,轉而問他:「你躺了這些時日,我同外只說你與我外出雲遊,連同你師兄弟都不知情。如今清醒,可要出去看看?」
容塵:「躺了幾年,那外面……」
說到外面,玦塵不由嘆氣:「你那徒弟……」
「你管管他吧。」
容塵一怔:「他……怎麼了?」
玦塵:「他抱著你的骨灰罈,整個人都快瘋魔了。若不是你留下那句『好好活著』,他怕是要跟著你一塊兒去了。」
若是在從前,容塵必然會想:男主自殺,這世界是繼續運轉還是就此崩塌?
如今他滿心除了關心再沒有別的:「那他現在呢?他在哪?」
「替你護著青曜呢。」玦塵道,「魔族攻打五大門派。他當其衝,站青曜那邊,與正道一塊兒殺魔呢。」
同門皆在,宗門無恙,當真極好。
容塵慶幸著,突然意識到不對。
顧笒煊一個魔族,與正派對抗自己的種族,那不是……
玦塵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放心,他沒事,也沒有成為眾矢之的兩道不容。」
「西域主不知發了什麼瘋,帶著手下見人就殺,不論魔修道修,簡直殺紅了眼。」
「顧笒……咳,我那徒孫,以武力鎮服東北二域主,現今已是魔族領。」
「前些日子與五大宗門簽訂互不侵犯條約,眼下正帶領著一眾魔族與正道一同鎮壓作亂,相信不久便可平息。」
他瞧容塵滿面愁容神色不佳,以為他擔心徒弟安危卻又不願見:「你若不放心,為師這便出關……」
「不用,師尊。」
「您正處於進階關鍵時刻,實在不宜破關。我去就好。」
玦塵訝異:「你?」
容塵點頭,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此刻我若錯過,往後定然後悔萬分。」
*
「秉生天地,我只願循師尊遺願,替他守這天地安寧,在所不惜。」
恢復神智的顧笒煊遵守著與容塵的約定,即便違背魔族意願,也要帶領他們與仙門百家保持和平。如今自己內部出了一個理智全失的行屍走肉,他亦是當其衝與其纏鬥廝殺。
「顧笒煊,你為了一個死人枉顧仙魔兩道千年仇怨與那些虛偽之徒結盟,當真可憐。」西域主一邊與他纏鬥,一邊嘲笑他的愚蠢可笑。
好似在他眼中,堅定地相信死人會活過來的顧笒煊是個多麼可憐而不自知的傻子。
「你以為你如今的位子是從誰手下搶來,不同樣為一個死人殺魔族所得?如今又因一個死嬰走火入魔,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兩次為死人,你難道就不可憐?」顧笒煊不被他言語牽擾心境,冷臉砍下他一條手臂,「我同你不一樣,我有師尊,我的師尊答應過我,他會回來。師尊不會騙我,只要我聽話,他定會按照約定回來。孤獨一人的只有你。」
「哈哈,哈哈哈顧笒煊你就這般走投無路,竟將希望寄托在一個死人身上,奢望他死而復生?」西域主忍著斷臂之痛,癲狂嘲笑他的天真,「這世間若當真有復生之術,我又怎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那不過是騙人的把戲——」
他還想再說什麼,最好能刺激到他心魔讓他失智,卻先被顧笒煊一劍刺穿胸膛。
顧笒煊壓根不聽他擾亂心神的話語,只一心一意與他對招,目標明確揮動魔劍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