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麻木的随着旁边的其他孝子孝孙们答着礼,触目所及的除了惨白,还是惨白,让她一时间又恍惚起来,她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
若是在现实中,眼前的情形明明就发生在将近二十年前,如今怎么会重演一次?可若是在梦中,这梦也未免太长太真实,太匪夷所思了!
“可怜见的,才二十出头,花儿一般的年纪呢,就这样去了,还一去就是两条人命……”
“可不是,原本多好的命啊,嫁得高门,夫妻恩爱,自己当家做主,还眼看就要儿女双全,何等的让人羡慕……可见一个人的福气,是生来便注定了的,该你的一分都少不了,不该你的也一分多不了……”
“大人还罢了,去了就去了,可怜的是孩子,听说才四五岁大呢,以后就得在后娘手下讨生活,经年累月的以泪下饭了……”
“可不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也不怪简大小姐伤心得木了,连哭都不会哭了……”
耳边隐约传来的悲悯声,让简浔从恍惚着回过了神来,嘴角便不自觉带出了一抹苦笑来,她哪里是伤心得木了,她根本就是震惊得木了的好吗?
明明她已在皇宫上空飘了两年多,因为死后灵魂被禁锢,哪里都去不了,更别说转世什么的,也什么都做不了,满以为只能这样做个孤魂野鬼,凄凉的飘荡永生永世了。
没想到忽然一阵邪风吹来,她被刮得东倒西歪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等终于能睁开眼睛时,触目所及的便已是一片素白,——她竟莫名回到了自己四岁时,回到了自己母亲的灵堂上!
一开始,简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幼时,她只是以为禁锢自己灵魂的封印终于被解开,自己终于得到了自由,所以附身到了某个小女孩儿的身上去,小孩子家家的眼睛干净禀性弱,家里又正办丧事,一时不慎克撞了以致邪灵侵体也是有的。
看着自己如今白白嫩嫩,藕节一样的手腕儿,简浔怕惹人动疑,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忙不迭念起佛来,她做鬼两年多,什么都经过见过了,对神灵的事已是深信不疑,也多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之心,如今好容易蒙菩萨保佑,让她不必再做孤魂野鬼,还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当然要让菩萨知道自己由衷的感激之情。
还是在恍眼看到灵堂当中牌位上写着“天朝诰授简门段氏夫人之灵位”一行字时,简浔才如被雷劈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俯身到了别个小女孩儿的身上去,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幼年!
她立时懵了。
若是附身到别个小女孩儿的身上,不管怎么说,未来总是未知的,她凭着前世的经验和阅历,怎么着也能为自己挣出一条光明大道来,虽然如今身体的原主也跟她前世似的早早死了娘,其处境总不能比她前世还惨罢?
可回到了自己的幼年算怎么一回事,这岂不是意味着,那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经历,又得一一重演一回,那些无边无际的凄苦与绝望,她也得再一一重温一回了?!
念头才一闪过,简浔已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的命怎么那么苦,老天爷到底要作弄她到什么时候?
简浔寻常不哭的,连当初被简沫那样背叛,被皇上那样伤害,她都没哭过,沦为孤魂野鬼的那两年,就更是想哭也流不出泪来了。
但眼下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她前世的机遇又实在太过坎坷,让她震惊之下,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索性也就不控制了,经历了那么多,她已比谁都清楚,能像现下这样肆意的大哭出来,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简浔这一哭,便直哭了近半个时辰,才因累极渐渐止住,软软靠在奶娘何氏的怀里,再没了力气,心里却反倒清明了几分,不由思量起事情的始末来。
皇上恨毒了她临死也要拉了心爱的人儿简沫垫背之举,以致简沫一尸两命,不但亲自对她进行了鞭尸,还让人将她的尸体扔进了御花园偏僻角落里的一口枯井里,再让国师做法封印了她的灵魂,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怨,也只能在入了夜后,在皇宫上空漫无目的的飘来飘去,连想吓皇上一吓都做不到,更不提做其他的事。
好在她在皇宫飘了两年多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她一步一步亲眼见证了皇上是如何与太后狗咬狗,咬到最后两败俱伤,又是如何被摄政王宇文修活活饿死,江山易主,遗臭万年的,也算是变相的替她报了仇,替她出了一口积在心里多年的恶气!
但她到底怎么会忽然就回到了幼年的?难道皇上一死,她的封印也随之解除了,灵魂也终于得到了自由?可就算如此,她也不必非回到自己的幼年啊,老天爷可真是爱开玩笑!
相较之下,对母亲的死简浔反倒不觉得有多伤心了,前世她虽只活了二十岁,连上之后飘的那两年,才也二十二岁,却因经历得多,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得只剩个影子,对母亲的印象和感情也像被水洇过的画儿,根本看不清楚了。
所以这会儿听得来吊唁的夫人奶奶们悲悯的话,她才会忍不住苦笑,她的眼泪早在前世和刚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时,便已流光了好吗?
很快又有其他吊唁的宾客来了,灵堂内自上而下免不得又是一番忙活。